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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沉舟猛然撤手,无法相信自己听见的是什么。

双眸骇然又狐疑地盯着云鬟,正欲再问,忽听有人道:“典史!”

却是霍城去而复返。

徐沉舟一怔间,云鬟已深吸一口气,道:“我在这儿。”

徐沉舟眼睁睁地看她转身走开,竟无法动作,眼中满是震惊。

霍城因见云鬟出现,便道:“方才我看春兰竟同那妈妈在外头,典史,这是怎么回事?”

云鬟摇了摇头,此刻已经无力说别的:“霍捕头,陪我回……县衙吧。”

霍城心中无限疑问,见她神色有异,只得按捺,便随着往外而行。

云鬟出了门,转身才要走,耳畔却听见有人道:“是徐爷的主意……”

略镇定心神,云鬟回头,走到春兰房门口,却见翠羽跟鸨母都在房中,春兰正撒娇道:“只是好玩儿嘛,是徐爷求我的,还给了我许多东西呢。”

翠羽道:“你还有脸说,给了你那许多东西,我费了大力气藏人呢,才只得一朵花?”

鸨母不舍得打春兰,又怕得罪徐沉舟,闻言便在翠羽身上拍了一下,喝道:“作死的蹄子,还敢说嘴呢?这也是好玩儿的?老娘都要给你们吓出人命了!下次再来,看不揭你们的皮!”

正说到这儿,忽然见云鬟站在门口,忙又陪笑过来。

此刻身后翠羽的房中,徐沉舟也走了出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云鬟。

云鬟便看着春兰跟翠羽,对霍城道:“这两人跟徐沉舟涉嫌虚报假案,霍捕头带他们回衙门,等大人回来后发落。”说完之后,转身而行,从徐沉舟身旁而过,目不斜视下楼去了。

云鬟出了胭脂阁,一路往回而行,身后的仵作孟叔看了她几回,见她神不守舍般,几次竟差点儿撞到人。

孟叔担忧,便上前拉着袖子:“典史留神,是怎么了?”

云鬟眨了眨眼,定神看了会儿,才认出眼前是谁,又转头打量周遭,见回县衙还有一段路,不过此地距离陈叔的铺子倒是近些。

暗中吸了口气,云鬟只做无事状,道:“孟叔,你们先回衙门,我……有点儿事,待会再回去。”

当下别过众人,便一路慢慢地往铺子而去。

春日的阳光照在脸上,有些痒痒的,街头的青石板路上有几个小孩子跑来跑去,天真烂漫,因有两个认得云鬟,便跑来她身边儿,围着打转。

有一个扯着她的官袍,娇憨笑道:“来捉我啊。”

云鬟站住脚,低头看了会子,眼中才透出几分笑意,俯身摸了摸几个小家伙的头,看着他们灿烂无邪的笑脸,瞬间,竟想起鄜州时候,也曾有过这样一段时光。

只不过这一次的记忆里,多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人。

跟赵黼有关的记忆,十件里足有七八甚至九件儿是云鬟不愿触及的,但是,在她心中弥足珍贵的那段童年记忆中,却忽然掺和进了这样一个赵六。

当初在葫芦河的密林中见到那个影子,还未看清他的脸,身心的本能已经告诫不妙。

后来……终于照了面儿,然而他的性情举止,竟跟记忆中那阴冷暴戾的人完全不同,起初也曾生出“报复”之心,所以在坠入密室之后,曾一度想抛下他,从此果然就一了百了了。

然而竟无法。

于是慢慢地想,不如就淡看吧,毕竟已经是新的一世,就算此赵六是赵黼,他也是……无辜的。

而云鬟所做的,就是跟他一清二楚、互不相干罢了。

这个念头一直都在她心底,早就死死生根,不管今世的他如何之不同,也始终无法变更。

更何况后来随着上京,渐渐地发觉,此人原来“别有内情”。

在恒王府,看他跟雷扬比剑、险些重伤之时,心里本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是误会了他。

可后来在建威将军府,他低头凝视,微微一笑之间,一切都已经戳破了。

原来他竟那样善于伪装,至于他从鄜州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到逼她上京后不依不挠地不肯撒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隐隐地猜到。

所以等真相揭开之后,冰凉的心底,更觉恐惧。

——他果然是想报复她。

终究无法安然相处,必然要有一个了局。

然而……

心突突乱跳,仿佛额角的血也跟着乱窜。

小孩子们围绕左右,簇拥着云鬟来至陈叔的铺子,云鬟见他们叫跳的十分欢快,便强打精神,让陈叔拿几个钱出来,让他们自去买糖吃。

众顽童大喜,纷纷谢过,便成群结队而去。

陈叔见云鬟忽然来到,便接到里头,把她常坐的那把竹椅子搬了出来,又去泡茶。

云鬟落座,却并未如往常一般招呼,只是定定地看着店铺门口,从外头斜铺进来的一道阳光。

此刻因是午后,渐渐接近黄昏,地上的光芒泛出一股温柔的淡黄色,云鬟怔怔盯着,那恬和的色泽却在眼底跳动,逐渐变了色。

竟变成了一股血红的颜色,血红之中,却仍有跳跃的金光,那是……血火交加。

又来了,那于记忆最深处,埋着的最为深沉的噩梦,然而那同样也是……噩梦的终结。

年前,才进秋时候,云鬟便听说一些北边的消息,听闻云州军跟辽军在边境大战一场,却因为被人在背后捅刀子,晏王世子因此重伤,几乎奄奄一息。

当时正是桃花伞案发生之时,那消息就如飘在风雨中的那顶桃花伞般,绚丽妖异,凄凉无依。

再慢慢,便听说朝廷派了人去西北,而世子也慢慢康复。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的时候,已经是年下了。

就好像是给先前的种种都画下句读,她也终于可以安心过一个好年。

更因为白清辉的缘故,虽然接了典史一职,却让她觉着整个人都已经跟先前不同了。

直到徐沉舟那类似的威逼,而她竟难以自制地失声。

陈叔送上的茶,从滚开到慢慢冷却,门口的光,也从明亮变作暗淡。

陈叔开始有些担心,正欲上前问一问,却听门外有人道:“怎么听说凤哥儿今日不在衙门,是在可园么?”原来是周天水来到铺子里打望,顺便问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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