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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自觉如身在舟中,随波荡漾,竟仍有些不真实之感。

季陶然心中转念,便又问道:“昨夜,世子说你会去云州,可是真的?”

云鬟淡淡道:“是。愿赌服输,我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季陶然猛地伸出手来,便握住了云鬟的手:“我不许你再离开!”

云鬟见他目光有些迷离,知道有些酒意了,轻轻地将手抽了回来,把酒杯挪开,道:“不要再喝了。”

季陶然眼中已经有些泪光涌现,昔日那沉埋心底的万般委屈,一时都涌了出来,虽哭不出声,却都化作泪水,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忙抬起袖子拭去。

幸而此刻不到晌午,酒馆内客人甚少,那小伙计见季陶然身着官服,也不敢过来叨扰,远远地避开了。

两个人说一阵儿,停一阵,云鬟见左右无人,便也又问起昨夜的究竟,季陶然就把赵黼如何及时相救,如何跟那饕餮搏杀,以短剑伤了那怪兽的眼睛等话,一一说了。

云鬟虽知道那饕餮难以应付,但毕竟赵黼并非常人,不管身手、智谋机变等,都是超然之选,他就算敌不过那异兽,若要自保的话,也决计无碍。

是以云鬟并不如何担心赵黼。

只听说是他及时赶到,相救了季陶然,却又有些惘然之意。

季陶然道:“我当时摔得七荤八素,动弹不得,撑着见世子伤了那异兽之后,不知怎么就晕了,此后到底如何,却也不知道,再醒来人就在将军府内,据说是世子派人送了我回去的。我本来……”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云鬟道:“本来什么?”

季陶然垂首道:“本来想去问问世子,然而……”然而因想到云鬟跟赵黼“在一起”,季陶然心里赌着一口气,便未曾再去追问什么。只支撑着仍去京兆府罢了。

云鬟有些会意,也并不追问,只说道:“身上果然无碍么?然毕竟受了惊吓,也不知歇养两天。”

季陶然笑笑:“若是在家里闲着,心思更多了,反而不如出来做事要好些。”又怕她担心,便道:“只是蹭破了些皮儿,并没内伤就罢了。”

两个人说过了彼此之事,又提到公事。季陶然不由就想到云鬟先前所说王家失踪的那孩童,因又问:“妹……”咳嗽了声,“你如何说知道王家案子的事?”

云鬟几乎忘了此事,才说:“我原本并不知,只是离开的时候,有个人拦着我,因说起来,我才知道那王家的孩子,正好儿是在我进京那日失踪了的。”

当时那抱着叭儿狗的青年拦着云鬟寒暄,季陶然是听见了的。

当时他也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因他为了此案子时常过去平禄坊,也认得这青年,便道:“那个是王富,倒是个热心的,原来他跟你有这等缘法。然后又怎么样?”

云鬟正色问道:“哥哥只说,那丢失了的王家孩子,是什么模样,当日走失之时,领着他的那人,又是怎么样的?”

季陶然虽未曾见过那小孩子,却听过其家人详尽描述,且那家病了的婆子也是见过的,当下便说了一番:“有五六岁了,扎着一根冲天辫,戴着个银项圈,眼睛是大大的,至于那婆子……”

云鬟听他详细说明,早就暗中回想当日的情形。

当时——因她点破了假冒的艾夫人,那女子忽然发难,却被赵黼反伤,她狗急跳墙,洒落毒砂,一帮人如被冲垮了巢穴的群蚁,张皇四散而逃。

刹那间,就如同又回到了当日案发现场一般,云鬟站在场中,凝眸四看,却见那女贼纵身掠过人群,百忙中尚且回头看了赵黼跟她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怨毒之色。

而在她身前,赵黼正大喝:“都散开……有毒!”一边儿将她护在身后。

仿佛时光凝滞,在右手边身侧不远处,是隋超惊讶骇然的脸,目光从远去的女贼身上移开,看着胸前被赵黼击落在地的暗器。

云鬟复将目光放的更广了些,又看见那抱着叭儿狗的王富正也撒腿而逃,怀中的来福趴在他肩头,汪汪地乱叫不已。

周围人影憧憧,错综复杂。

——“那孩子五六岁,扎着冲天辫,银项圈……”

耳畔响起季陶然的话,云鬟越发谨慎仔细了几分,一寸一寸细搜过去,终于,在那重重叠叠的人群的缝隙之中,看见了一道小小地身影!

这会儿,季陶然见云鬟忽然不做声,只是怔怔地双眸放空,便道:“我疑心是有拐子趁乱将孩子拐走了……只是若这拐子当即离开京城,要追查也是难得,同僚都劝我把此事撇下,然而我总是不忍心的……”

一时又有些忧闷,自己倒了杯酒。

谁知正说着,听云鬟道:“我方才,在王家院子里看见一个男子……尖尖瘦瘦地脸,二三十岁的模样,不知是谁呢?’

季陶然抬手按着额角,回想了片刻:“你说的那个,是王家的一位远亲,王家的人都叫他二哥,数年前从乡下来的。你问他做什么?”

云鬟问道:“这个人……既然是远亲,莫非是住在王家?”

季陶然道:“据我所知,并不是,他好像是在香料铺子里做工的。”因见云鬟打听得详细,季陶然又想了会儿,喃喃道:“也算是个有心人,仿佛我每一次去王家,他都会在……”

云鬟倾身低头,轻声道:“我觉着表哥、我觉着季大人该多留意此人。“季陶然双眸微睁:“这是为什么?”

云鬟道:“我方才想起来,当日在街上,那女贼逃走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过有个小孩子,就如表哥方才所说的形容,当时拉着这小孩子的人,却是个男子,且仿佛跟……这王二哥有些相似。”

季陶然正苦于此案无处下手,闻言愕然,忙道:“你说的是真的?”

然而先前云鬟还未离京之前,季陶然就知道她素有一种能耐,如今听她说小孩子失踪跟王二哥有关,就如同在黑夜之中见了曙光一般。

云鬟见他脸儿红红地,心下有些后悔让他喝酒,便又给他夹了些菜,一边儿说道:“你回头多留意此人,可以先不必打草惊蛇,免得他抵赖,只试着派人暗中跟踪,如果真的跟他有关,必然会露出马脚。”

季陶然默默地看着她,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心头复沉甸甸地起来。

云鬟见他只顾看着不肯吃,脸上却有些红润带汗,便抬手入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来,递过去道:“擦一擦那脸上。”

谁知抬眸之际,云鬟手儿一僵,竟复捏紧那方丝帕。

季陶然正要去接,见状微怔,正要问她之时,眼前光线一暗。

却见赵黼站在桌边,眼神不甚和善地打量着他两人,似笑非笑地说:“你们可是相谈甚欢呢,酒都喝了多少了?这脸上红的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