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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樘道:“倒也不算白去。先生虽不肯出手,却向我指了一人。”

季陶然才要相问,忽地对上白樘的双眸,若有所思道:“侍郎的意思……莫非……”

白樘道:“先生说他毕生所学,已经传了大半给季参军,只不过……参军毕竟身份不同,因此我心里也有些踌躇。”

季陶然道:”侍郎大人踌躇什么?方才我跟小谢也曾说起来,她还说验官行当,也不过是个差事罢了。只不过我资历极浅,先前又只是胡做乱为,并没章法,如今连严先生的十分之一尚且不能够呢。”

白樘闻听,心里反踏实了些,便道:“你可知,这话先生也同我说过。”

原来白樘先前找到严大淼,便说起近来这件案子,严大淼自然是拒绝了,又指他来找季陶然出马。当时白樘便有些犹豫,怕季陶然不顶用。

严大淼才说道:“他虽然年青,又缺乏经验,然而好手都是从点滴做起,当初我才入这行,难道就即刻飞升了不成?也还是从一次次错漏里头找到出路的。我先前已经将我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他如今缺乏的,便是历练。假以时日,自有一番作为,端看你敢不敢用,能不能将他磨出来就是了。”

白樘心里才有些信服。当下便谢过欲别。

不料严大淼又说道:“其实我心目中最属意之人,自然便是清辉公子,只可惜……世上并无双全法,如今清辉公子还在会稽?”

白樘答“是”,严大淼叹息了声,竟而道:“四爷你什么都好,只于这’情’上头,着实太过单薄了,然而人生不过百年,也自弹指一挥的事儿,清辉是个难得的,若是有机缘……不管用些法子也好,把他调回来留在身边儿罢。”

白樘不免便愣怔,严大淼虽一向偏中意清辉,然而因做的是这个行当,心性情绪自然是极内敛的,且又这把年纪,通晓世情,自然不会贸然插嘴人家父子关系,如今说出这话,却有些突兀,且语声里颇有些沧桑感慨之意。

白樘只当他毕竟上了年纪,性情上多半有些变化罢了,因此也随口应承,这才退回。

且说季陶然听了白樘转述的话,若有所动。

白樘顺势便道:“先前那联诗案,最初便是你接手的,今日又新出了第三句案子……”当下,就把今早上那诡异情形同季陶然说了一番,末了道:“如今我想由你来验徐公子的尸首,不知可使得?”

季陶然略有些紧张,虽然在京兆府他也查验过不少尸首,然而这却是在刑部……又当着白樘的面儿,这可是他从小儿敬仰之人,生怕出糗。

当下道:“我并不敢推辞,只是……又生恐负了所托。”

白樘笑道:“不必在意,只需尽力就是了。”

两人说罢,便起身往行验所而去。

先前英二公子跟林公子的尸首,此刻因早就各自带回,由家人掩埋了。故而所需看的只有今日徐公子徐晓的尸身。

行验所的侍者自然跟季陶然熟识,过去数年,季陶然便常常由严大淼领着,亲来看他检验尸首等,是以跟底下众人也都认得。

又见白樘亲自陪着来,不敢似往日般说笑,只肃然侍候。

季陶然上前,却见徐公子的头仍是有些往后背着,只因死的时候保持如此姿势甚久,一时竟拗不过来。

季陶然见他脸色灰中透着青黑之色,又拿起手看了眼,见指甲上也隐隐泛黑,便道:“这是中毒而亡的迹象,只不知是何毒。”

捏着下颌,勉强掰开口看了眼,见嘴角上沾着些紫色粉末,再看里头,舌头上竟也是紫黑一片。

季陶然因听白樘说过有紫色大蝴蝶从他口中飞出的一节,便皱眉道:“这种紫色,看着像是……那蝴蝶何在?”

这会儿巽风因得了消息,早把那蚕丝灯罩罩着的大蝴蝶拿来,隔着蝉翼般的丝帛,那大蝶仍旧在里头上下飞舞,试图破帛而出。

季陶然细看了会儿,顿时认出来,忽然说道:“我曾在严先生的《百物书》书中看过,这个是滇南特有的帝王紫蛱蝶,素来以食腐肉为生,如何竟会从尸首口中脱出?”

白樘见他果然认得,不由面露笑意。

季陶然回头看了尸首片刻,吩咐道:“给我银夹。”

旁边的侍者忙捧着托盘上来,季陶然取了夹子,一手捏着徐公子下颌,将夹子探入里头,掏摸了会儿,竟小心翼翼地夹出了一枚极薄的碎壳儿似之物。

侍者忙又捧了干净托盘上前,季陶然举起来迎着光打量,白樘跟巽风也忙上前细看。

巽风道:“这个似乎是……”

却听白樘接口:“是蜡衣。”

季陶然道:“这蜡衣壳内有些紫粉,凶手就是将紫蛱蝶藏于此中,然后置放死者喉头,死者既然死去,自然咽不下去。然而死者口角微张,透出一丝光来,紫蛱蝶挣扎出来后,自然奔光而出……”

白樘不禁道:“说的甚好,既如此,可能看出徐晓究竟是被什么毒物所害?”

季陶然道:“这个有些复杂,只不过这紫蛱蝶虽然看着可怖,却是无毒,自然另有毒物。”

巽风不由说:“无毒就好了,把阿泽吓得半死,正在里头沐浴呢!”

季陶然笑了笑,将蜡衣放回托盘,忽然又拿起死者的手,翻过来道:“这个黑……却不是因为毒引起的,这是什么?”

众人忙又看,却见死者的手指上,依稀有些黑痕,巽风道:“难道……是墨渍?徐公子是死在书桌边儿上的……”说到这里,转头看着白樘道:“四爷,你可记得当时徐公子旁边的砚台里有墨水么?难道……”

白樘猜出他的用意,便道:“我记得。不过现场那一副字,并不是徐公子的笔迹。”

这话触发季陶然的记忆,便说道:“很是,我在英国公府内发现的那一副字,也不是死者英二公子的字迹。后来在林府里发现的字,字迹跟国公府的那副不一样,可是偏也不是出自死者林公子的手笔。如今……四爷你在徐府发现的这幅,自然也不会是死者徐公子的了。”

季陶然自顾自思忖说着,不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樘神色微变,拧眉看着季陶然,眼色沉沉。

巽风看出端倪,问道:“四爷,怎么了?”

白樘慢慢说道:“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只顾查看案发现场的那一副字是不是死者的手笔,结果自然都不是。如今,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随我来。”

季陶然跟巽风忙便跟上。竟又回到了白樘的公房之中,白樘把今日所得的那一副字,跟先前两件命案现场发现的字都展在跟前儿。

果然三幅字,三种不一样的笔迹跟字体,清楚明白。

季陶然跟巽风仍不明白,白樘道:“我为了查证,曾经分别研究过英梓锦,林华的笔迹,如今我依稀还记得,英梓锦的小楷是最好,林华却擅长隶书,然而你们看……这个是出现在林府的字,这个是方才在徐府的……如此,可看出异样来了?”

季陶然跟巽风凝神,刹那间,各自心惊,几乎不敢相信!

第二件命案,留在林府的这绝命诗,竟是一笔很好的小楷;而今日案发徐府现场所留的,却是极佳的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