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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黼道:“先生,你想说什么?”

杜云鹤胸口起伏不定,嘴唇哆嗦不停,却因心情激动,难以自持,呼吸迅速急促,复又昏死过去。

赵黼盯着杜云鹤,却见他牙关紧咬,双眼紧闭,但是放在被褥上的沾血带伤的手,手指微微探出,却竟像是……指着白樘的方向。

赵黼回头看向白樘,却见他仍是默然而立,神情冷肃凝重。

赵黼张了张口,白樘却道:“殿下,此处既然无碍,我便先回部里了……至于是何人如此相待杜先生,刑部既然接受,那边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最后这句,隐隐透出沉重之意。

赵黼冷笑。

这一夜,因赵黼并未回东宫。

又加上杜云鹤出事,赵庄便有些不放心,这晚上,太子妃又嘀咕担忧了半宿,因此是日,赵庄便亲来镇抚司查探。

赵黼正在厅上点卯议事,赵庄见不可打扰,又听闻杜云鹤被救了回来,便自先去探望。

入内之后,正有医官在旁守护,见太子来到,忙起身行礼。

赵庄见杜云鹤伤的如此之重,且仍是于昏迷中,又惊又怒,便问:“怎会伤的如此?可有性命之忧?”

医官道:“昨夜的情形最是凶险,现在已经好了些了,只要仔细看护,应不至于……殿下勿惊。”

赵庄道:“岂有此理,京城之中,竟会有人如此丧心病狂。”

医官见他发怒,不敢做声。赵庄道:“杜云鹤可说了是谁人动手的不曾?”

医官说道:“好似是并没有,详细只有皇太孙殿下知道。”

赵庄便来到门口,唤了一名缇骑,问道:“既然人已经找回来了,可知道是什么人动手?”

缇骑不敢隐瞒,便将昨夜去刑部请白樘,又一块儿前往沈府、又发现来历不明的马车之事一一说明。

赵庄听罢,脸色有些不大好,后退坐回椅子上,良久不能出声。那医官见他如此,忙来关切,赵庄道:“心头有些闷。”

医官知道必然是因方才受惊,又且气恼所致,忙出外唤小童,叫拿天王保心丹来给太子殿下服用。

不多时,赵黼退厅回来,听说赵庄不适,便道:“父王不必亲来走一趟,横竖我得闲会回去告知。”

赵庄慢慢地服了药,方缓过劲儿来似的,道:“昨儿因你不曾回去,你母妃很是忧心,打发我快来看看。”又悄声问道:“你实话说,是谁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行径?”

正说到这里,便听得里头医官一声惨叫。

赵黼跟赵庄在外间听了动静,忙进来查看,却见医官惊慌失措,指着杜云鹤道:“不知为何,管事已经、已经……”

赵黼一步踏前,长指往颈间一探,心中骤然发冷。

赵庄道:“怎么了?”

勉强定神,赵黼回头,眼中又透出怒意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过了昨晚,便不会有性命之忧么?”

医官也满面苦色,只得说道:“殿下恕罪,这个、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兴许是哪里撑不过去……”

赵庄吃了一惊,上前来看了眼,眼睛竟红了起来,忙掩面不看。

赵黼眼冒金星,回头又看杜云鹤,咬牙问道:“有没有其他人来此?”

外间守着的两名侍卫听见动静不对,早也忙进来,禀告道:“回殿下,我们一直都在此处看守,并没有别人进门。”

赵黼想到昨夜杜云鹤指着白樘,那样反常之举,又回头看杜云鹤身死之态,便道:“去刑部,将季行验请来!”

赵庄道:“黼儿,你是做什么?”

赵黼斩钉截铁道:“我疑心杜先生的死有蹊跷,季行验或许可以查出究竟。”

“方才并没有人来往,难道不是伤重而亡的么?”赵庄满面错愕。

赵黼道:“虽然看起来并无可能,但是……我仍不放心,叫季行验看过再说。”

赵庄惴惴道:“听说昨儿你跟白樘去了相府,难道你们竟疑心相爷,岂不是把相爷得罪了?如今你又说这样……是不是也认为杜云鹤的死……”

“就算杜云鹤是伤重而死,也跟沈正引脱不了干系,”赵黼道:“等我查明白他为什么跟杜云鹤过不去……只怕得罪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赵庄忧心忡忡:“黼儿,不可造次,不要冲动。”

赵黼道:“父王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不然的话,昨儿就不会特意拉了白樘一起了。只是……”

赵庄问道:“只是怎么样?”

赵黼道:“只是我疑心,白樘也跟此事……脱不了干系。”

镇抚司的人飞快来到刑部,白樘听说杜云鹤身死,沉默片刻,道:“传我的话,请季行验带两名差人,去镇抚司走一趟罢。”

就在季陶然往镇抚司而去的前些时候,另一边,云鬟却也知道了昨夜相府风波,以及杜云鹤被救回镇抚司之事,虽听说杜云鹤的情形不容乐观,但毕竟是将人救了回来,略微宽怀。

本来云鬟想要前往镇抚司查看情形,看一看杜云鹤是否知道薛君生有关……

谁知来同白樘说明的时候,白樘却否认了。

书桌背后,白樘拿着一支竹简,正若有所思地在打量,淡淡道:“杜云鹤伤势太重,只怕无法开口说话。从他身上也找不到线索。你只自行追查此事就是了,不必去惊动他。”

云鬟自忖:因为赵黼并没有将阿郁的内情告诉白樘,也不曾提过“一命换一命”的说法,故而白樘应该不知杜云鹤跟薛君生失踪案相关。

然而赵黼不开口,她却也难跟白樘说明,正迟疑间,白樘道:“还不去?”

只得领命出外,思来想去,云鬟打算再去畅音阁里一趟。

唤了两名差人随行,眼见将到畅音阁之时,忽然心念转动,便勒住缰绳,拨转马头。

身后公差问道:“主事,不去畅音阁了么?”

云鬟只答应了声,打马疾行,一直竟出了城,两名公差马上相觑,虽各自惊疑,却也只得跟随。

出城之后,过了七八里,云鬟打量地势,便往南而行。

下官道,便是一条小径,弯弯曲曲走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树林后却是一团小小湖泊,几间房靠水而立,有些破旧沧桑,却像是个无人居住的模样。

云鬟叫公差们在树林边儿等候,她自己打马上前,翻身而下。

眼前的两扇门半掩,推开之时,却嗅到一阵淡淡清香,原来院中种着许多小叶兰,正是花季,星星白花,随风摇曳,显得甚是悠闲自在。

云鬟定了定神,从院中小径往前,上台阶往内,却见室内空旷无人,只是前方一张古旧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玉盏,俯身看去,盏中茶色甚清,触手微温。

她起身,转而往内,走不多时,便见临湖的门口,有个人倚在门边,一身素色长衫,散发,打扮的甚是清淡,但却透出曼妙绰约之姿。

虽是背对,云鬟仍一眼就认出此人。

还未出声相呼,那人却轻轻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寻来的,你必然是发现那桌上的花儿了?”

这声音清柔动听,自然是非薛君生莫属。

云鬟也自沉静答道:“是,看见了。”

方才她起意要往畅音阁而去,本是因赵黼拦着不许她进那密室查看究竟,毕竟意难平,谁知走到半路,却蓦地想起一件事。

那就是放在桌上的那花瓶……里的鲜花。

当时她目光掠过,记得里头是一蹙粉色玫瑰,有的含苞待放,但多半都有些凋零之意了。这玫瑰自然甚是夺目,叫人一看难忘。

但对云鬟而言,最重要的却非玫瑰,而是在这夺人眼目的艳色底下,那很不起眼的星星白。

同时,云鬟想起在数月之前,她无意歇在畅音阁的那日清晨。

因她随口赞了一句房内鲜花,薛君生曾同她说过的一句话:“城南清湖上的小叶兰,是我亲手所养,只是如今不是时候……”

故而云鬟才一路寻来。

此刻薛君生缓缓回身,云鬟却蓦地又是一惊,原来他脸上竟有一道伤痕,从腮边划了出去,若是再深些儿,这绝代名伶只怕就此传奇星陨了。

云鬟本想问他怎么会逃避来此,又到底发生何事,然而见这样丽容几乎被毁,便道:“这是怎么了?”

薛君生道:“有人容不得我,我只好逃了。”

云鬟道:“是谁容不得先生?”

薛君生走到她身边儿,却微笑道:“不必担心,我有良药,可以恢复如初,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可就算从此留痕,倒也并非祸事。”

云鬟见他竟毫不在意,又追问道:“到底是谁,要置先生于死地?”

君生挑眉道:“好些人呢,如今大概又要多一个皇太孙殿下了……你既然连小叶兰都想起来,大概那密室也瞒不过你们,是不是?”

云鬟默认。君生却也并不再问,只徐步回到厅内,落座道:“我曾想,就借此死遁也就罢了。但是,仍有些不大甘心……”

云鬟心中甚多疑惑,道:“东宫的阿郁姑娘,真的是你……”停了停,又道:“你可知道杜管事先前失踪,有人疑心是你所为?”

薛君生道:“不错,阿郁是我的人。至于杜云鹤之事,跟我无关。我如此说,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