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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陶然点头,谁知云鬟盯着这种子,眼中却透出疑惑之色。

季陶然问道:“怎么了?你总不会在哪里见过?”

云鬟因听着清辉方才的那句“种子非寻常可得、生长地方必也特殊”的话,心中便有似曾相识之感,因凝神细细搜寻。

只是记忆回溯之时,却竟出现了令她意外的一幕。

——那竟然是在皇宫之中。

那日白樘同她一块儿进宫面圣,正赵世在跟萧利天对弈,赵世因不敌萧利天,便拂袖而落……

云鬟皱皱眉,略觉慌乱,几乎不知自己是为何竟想起这样的一幕。

然而再度定睛细看,目光掠过仍端然而立的白樘,又看向赵世、睿亲王……以及他们中间的那乱作一团的棋盘。

就在那错落的黑白子之中,是一粒小小地圆褐色种子,悄然无声地粘在赵世的衣袖上。

瞳仁微微收缩,云鬟细看那在金绣上勾着的一点儿,复又回神,看向桌上纸包内的那一颗。

清辉同季陶然毕竟同她素来知交,又明白她的行事,见她如此,便晓得知情,季陶然忙催问:“可果然知道?”

云鬟看看两人,终于说道:“我是曾见过这种草种,但是……”略一迟疑,便把在宫内看见赵世袖口有这般一颗种子的话说了。

果然两人听了,也都错愕。

继而清辉道:“不过,阮磬是禁军,假如这种子是宫内的御花园、或者其他地方所有,不留神给他带在发间也是有的。故而你记得圣上身上也有。”

季陶然也觉着有理。

云鬟道:“不过如此又怎么算?我们只当寻到有这草种子的地方,便可又得线索,如今知道是在宫内,却也不足为奇。”

谁知清辉道:“不见得。”

季陶然道:“又怎么样?”

清辉道:“阮磬的身份特殊,若要查,则一点儿细节也不能放过——陶然你能发现他鬓间有这种子,便是一点儿线索,偏偏谢主事又记得是在宫内出现。我并不觉着这两点是个巧合。”

他略一停顿,又道:“我们一提宫内,便觉着如一体一般,殊不知宫内宫外,涉及的地方自也不计其数,宫内也分许多场所,我觉着,该细查这草种是属于宫内哪个地方的。”

云鬟跟季陶然这才明白,双双点头。

季陶然便道:“可是却要怎么查好?你我都无这般权限。只能望洋兴叹。”

清辉道:“这又是未必了。”

季陶然还未做声,云鬟已经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道:“你是说……六爷?”

季陶然笑道:“我如何忘了,阮磬是禁军的人,六爷是金吾卫副统领,且又是皇太孙,这个真是他的地盘了。不过,该怎么说动他呢?”

两人都看着云鬟,却见她眉头微蹙。

清辉问道:“怎么了?你……仿佛有些忧虑之意?莫非让皇太孙出面……不便么?”

毕竟这两个人,都算是知己。云鬟便不瞒着,道:“我不知道,只是觉着,心里有些不安。”

清辉道:“不安?”

云鬟摇头:“说不上来是怎么样……也没什么因由。”

季陶然道:“你们两个,真不愧是一路之人,总有些古怪的想头,不过查一颗草种子罢了,又能于六爷有什么妨碍呢?又不是让他当真将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只要拿这种子给宫内管事、或者御花园的人一看,便立刻知道端倪了。易如反掌。”

清辉本在皱眉,听他说的如此,便沉吟不语。

云鬟一想,仿佛也很有道理,当即便叫人去查看赵黼如今何在,若是得闲,则请他前往谢府来一趟。

此前,宫中,养心殿。

赵世看着坐在面前的赵庄跟静王赵穆两人,道:“朕并无大碍,只是近来有些倦怠,便也借此偷个懒罢了,你们两个偏又跑来,搅扰朕睡觉。”

赵庄道:“我们哪里知道父皇的心意,只知道父皇无碍就好了,若父皇觉着打扰了,儿臣们这就告退。”

静王却道:“父皇该多保养些身子才好,不如把近来的一些政务之类,多拨交一些给太子哥哥,让他多替父皇分担,也让父皇能够轻快些许。”

赵世点头道:“这话有理。朕也是时候该退一退了。”

赵庄忙道:“父皇正当千秋鼎盛,儿子若能为父皇分担,自然愿意,只是勿要轻说其他才好。”

赵世叹了声,道:“这有什么可忌讳的,难道真的就千秋万载了么?你啊,就是素来太小心了些,瞧静王,就敢给你说话。”

赵穆看一眼赵庄,笑道:“哥哥是个诚实之人,我就当个讨嫌的了。”

赵世道:“并没讨嫌,这样就很好,他想不到、不便说之处,你替他想到、说了,这才是手足之意。”

两个人都起身,齐声答应。

赵世打了个哈欠,两人会意,便双双退了出来。

两个人沿着泰和殿往外而行,静王道:“方才哥哥可别怪我多嘴,只是毕竟父皇是这个年纪了,有些事不得不想,提前准备些总是好的,当初就该直接封哥哥为监国太子,一来可以历练,二来父皇也不至于太过操劳。”

赵庄道:“我哪里怪你什么,不过从来觉着父皇是天,我们这些儿子们就难免轻松些。”

静王笑道:“我们可以轻松,哥哥可是轻松不得,还是及早准备罢了。”

正说着,便见听有一声斥道:“谁让你跑来这里的?如今两位殿下都在宫内,被你冲撞了可怎么是好?”

另一个道:“别跟她多嘴,一把年纪的了,只怕动弹也不利索,哼,懒手懒脚,没什么用处了。”

赵庄跟静王对视一眼,皱眉走前一步,转头看去,却见是两名宫女正在斥责一名看似上了年纪的嬷嬷。

正那宫女继续说道:“还不快回去干活呢?杵在这里做什么?又不能当柴烧。”

两人说到这里,嗤嗤地笑了两声。

任凭他们刻薄,那老嬷嬷低垂着头,一声不响,只听到“当柴烧”的一句,方抖了抖。

赵庄皱眉,便走了出去,道:“你们是在做什么?”

静王也跟着走了出来,原来他认得这两名训斥人的,是淑妃娘娘殿内的宫女,气焰嚣张惯了,自不把这低等嬷嬷放在眼里。

宫女们见太子跟王爷出现,才都有些悚惕,忙垂首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静王殿下。”

赵庄道:“人人皆都有年老的一日,你们可愿等上了年纪,也被人这般对待?”

两人越发惧怕,便忙求饶。

静王知道赵庄不喜这些,便道:“太子宅心仁厚,你们也都记住,以后万勿再这般放肆刻薄,若有发现,定然不饶!”

两人忙都答应,便都退了。

只那老嬷嬷仍立在原地,静王瞥了眼道:“你如何不去?”

那嬷嬷才躬了躬身,道:“多谢太子殿下,静王殿下。”声音也有些木讷苍老,倒退两步,转身而去。

赵穆见三个都去了,才对赵庄道:“哥哥息怒,不要跟底下人一般见识。”

劝着赵庄往外而行,忽地又道:“不过,倒也的确该管教管教这些人,他们方才训斥的那个,大概是昔日那个宫殿里的……”

赵庄一愣,道:“你说的是……”

静王见内侍们都离得远,便道:“便是昔日英妃……”

赵庄深吸一口气:“怎么那个宫内还有人么?我听说,当日那一场大火,烧死了几个贴身的宫女,其他的,也都给父皇打发到浣衣局,到如今只怕多半都死了。”

静王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方才这个,原本曾在英妃的宫内呆过一段日子,正当时父皇大赦天下,也特赦了一些宫女出宫,这个也在其中。只不知后来为了什么,竟未曾出去,又因她不属于英妃宫内的人了,便随意在别的什么地方当差。”

赵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嬷嬷远远地站着,仿佛正也看着此处,双目幽幽。

目光相对,赵庄竟打了个寒噤。

待要细看,那嬷嬷却已经转身,很快消失不见。

这会儿,在谢府之中,赵黼闻讯快马加鞭赶来,见他们都在,便问有何要事。

季陶然便将阮磬的事同他说明,又拜托他查这种子的来历。

清辉看一眼云鬟,想到她先前那一句话。便对赵黼道:“殿下若是为难,便不必插手此事,我们再寻别的法子就是了。”

赵黼道:“阮磬也算我半个下属,若能帮手,又推辞什么。”

说话间,就捻起那粒种子看,打量了片刻,忽然道:“这个东西,我在哪里见过。”

三人面面相觑,赵黼道:“是在哪里呢?”举手在眉心里慢慢地抚了会儿,忽然说道:“啊,想起来了,就是那辽女的废殿。”

清辉跟季陶然两人对视一眼,毕竟都是京城的官宦子弟,听赵黼说“辽女废殿”之时,便隐约知道是指的什么。

但是对云鬟而言,却另有一种不同的意味,当即色变,看向赵黼。

却见赵黼举着那种子,笑道:“没有错儿,就是那里的,有一次我打哪里经过,就看到地上有这种玩意儿,这叫什么来着?据说不是咱们这里的东西,是辽国上京里才有的一种……不过,那个地方阴森可怖,又是禁地,没有人会去,如何阮磬身上有此物?难道不留神沾上的?”

季陶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说的辽女,可就是当初的‘英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