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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云鬟自觉同静王府“八字不合”,只是蒙摄政王爷召唤,怎能抗命。

幸有个君生主动相陪,——他毕竟曾是静王的心腹人,手腕玲珑,能言善为,有他在,便如服了一颗定心丸,因此两个便一同乘车前往。

车行摇摇,车外人语喧哗。

云鬟掀起帘子打量外头街市,却见行人如织,因将年下,百姓们都在采办过年要用的一应年货,显得格外喧腾热闹。

几个月前那场关乎整个天下的骇然风雷,仿佛并未发生过。

将车帘放下,云鬟无声一叹。

对面君生默然端详她一举一动,忽地说道:“你好像有些忌惮静王府,不知是为了哪个缘故?”

云鬟听他问的新奇,便道:“你的意思是有好几个缘故?不如你替我说说看。”

君生轻笑:“其一,王爷性子绵密,只怕朝中京内没什么能瞒得过他,你怕犯在他手里?”

云鬟哑然失笑:“好,还有呢?”

君生道:“其二么,先前京内那样一场大风雨,地覆天翻,人心惶惶,最后得利的竟是静王殿下,偏偏你跟皇太孙是那个‘交情’,是不是也有这宗忌惮?”

云鬟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君生继续说道:“这第三么,我猜,是因为静王妃。”

这下儿云鬟却是着实地意外起来,不由定睛看向君生。

君生道:“你只怕不解我从何知晓?当初皇太孙还是世子的时候,家里要替他选世子妃,岂不是看中过沈王妃?后来之所以告吹,别人不知,我是知晓的,原来是世子当面贬斥过人家。王妃的为人,我如何会不清楚,面上是个滴水不漏最和善的,心里的算计,却是比世人都清醒……你大概也是因为这一宗过往,所以愈发不肯进王府?”

云鬟见君生是因此而推断出来,不由道:“你只说中了一半儿。”

君生道:“不知可否告诉我另一半,让我解惑?”

薛君生是天生的柔美相貌,双眸看人的时候,宽和宁静,透着些柔软温情。

人看着这般眼神之时,通常便会不由自主地信他任他。

云鬟却并不是因这幅皮相而信他任他,只是因为曾几次三番、一同“过命”的交情。

那些残忍往事,本深深埋藏,不敢触及。此刻被他问起来,云鬟想了一想,道:“她的确是个滴水不漏、比世人都清醒明白的,不过因为一己之私,太不择手段了。”

君生面上的笑略收了几分:“你是说……”

他本来以为云鬟所说的“不择手段”,是指的他,可是细细想来,却又不是。

云鬟举手又揉了揉眉心,道:“不说了。”

静王府内,景华厅中。

云鬟跟君生上前行礼,静王赵穆笑吟吟道:“不必多礼,快请起。”

又看君生道:“你近来懒娇起来,又知道你窝在谢府里,必然受用的很,故而未曾打扰你,不料你竟自己来了。”

君生道:“还请王爷莫要怪我不请自来。”

赵穆道:“好矫情的话,早知道你这样爱动,早就派人去叫你了,还等到这会子?”

当即叫他们坐了。赵穆又看云鬟道:“前日宫内的事,真真儿有劳了。本王又听圣上颇为赞许,可见深得圣意,只可惜原先明明在刑部做的极好,如何无端竟辞了官?一直有人问本王此事,倒是让我不厌其烦呢,偏我也不知端地,跟白尚书打听,他也语焉不详,总不会是他要求严苛,逼得你受不住才赌气辞了的?”

云鬟道:“尚书自是极好。是我自个儿犯了几个大错,自觉惭愧的很,才请辞了的。”

赵穆笑道:“我也觉着如此,如你这般能干的下属,只盼多几个才好,如何竟反往外推?不过,你这般干脆就辞了,我倒是替尚书可惜,只怕他心里也后悔呢。”

云鬟道:“部里卧虎藏龙,人才济济,我委实不算什么。”

说话间,下人便排布了酒席,赵穆又请入席。对君生道:“多日不见你,今日且自在吃几杯?若有兴致,再唱一唱可好?”

君生道:“怎敢拂了王爷的兴致?无有不从。”

赵穆甚是喜欢,君生亲自执壶,给他斟酒。

赵穆举杯,又对云鬟道:“且也吃两口罢了。”

云鬟自知酒品最差,且这又不是寻常之地,便道:“我只以茶代酒相陪罢,并不是刻意拂逆王爷厚爱,只是最不胜酒力,怕醉了冲撞,还请王爷恕罪。”

赵穆道:“本王倒是不怕你吃醉了,就算真个儿醉了,还有君卿照料呢。上回在畅音阁内,他岂不是照料的极好?”

云鬟略有些不自在,君生却轻笑道:“过去多早晚的事了,王爷偏又记得。”

赵穆道:“虽是久远的事儿了,只因印象深刻,故而淡忘不得,你可也还记得?当时白樘也醉了,也自歇了一晚上,他们刑部的人都是庄严自持,等闲哪里去阁子里,白樘又是那般性情,我从来不曾见他醉过,那夜竟不能自持……”

静王赵穆自顾自说着,君生陪笑,眼光却瞥着云鬟,透出些许忧色。

云鬟垂着眼皮,听着静王所说,心头却如擂鼓。

这瞬间,心底翻出许多恍惚错乱的场景,忽然间,又是赵黼跳出来,盯着她道:“既然都能外宿,那必然是找到知音了?”

忽然听君生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你且尝尝看如何?”

云鬟对上君生的眼神,却见他眸色依旧沉静,兀自轻笑:“如何只管听王爷说话,也不吃茶了?”将手中的一个玉茶盏盈盈地递了过来。

云鬟双手接过:“多谢。”这才敛神,垂首吃茶。

赵穆笑看君生一眼,道:“越发体贴人了。”

当下推杯换盏,因君生在侧,同赵穆是最投契的,因此席上并无冷场,反是云鬟话说的最少。

酒过三巡,赵穆黯然叹道:“先前京内出了那许多事,叫人不得自在。偏你先前又负伤,想来真是许久没听你唱了,可养好了么?”

君生道:“伤都好了,只是近来都没唱,怕比先前退步不少,惹的王爷不喜。”

赵穆瞥着他,点头道:“嗯,也越发会说了。”

君生一笑:“不知王爷想听哪一出?”

赵穆闭眸想了会子,道:“就清唱《楼台会》里的一段儿吧。”

这《楼台会》,说的却是女扮男装的祝英台跟梁山伯之间的故事。

君生思忖道:“这个本是对唱最佳,既然如此……且献丑了。”

他想了会儿,便略清了清嗓子,唱道:“记得草桥两结拜,同窗共读有三长载,情投意合相敬爱……”

赵穆转头看着,手指微微地在桌上敲着打拍。

君生唱道:“可记得你看出我有耳环痕……可记得十八里相送长亭路……”

他虽多日不唱,但初初启口,仍是声音清柔婉转,绕梁三日,令人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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