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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樘道:“为什么一心要害皇太子?”

葫芦上冒出一道白汽袅袅升腾,葫芦口处发出轻微地哨声,在这密室之中,听来格外刺耳。

坤地道:“我知道四爷必然想不通,但我们先前跟随四爷,向来劳心劳力,为了朝廷,公律,拿下了多少凶顽之徒,但同时又见了多少世间不公,四爷可还记得,那次因我忍不住,将那虐杀十三名女子的贼徒也同样虐死,惹得你大发雷霆?几乎也要治我的罪……”

坤地嘴角微动:“只有静王殿下登基,才有望改变目下律法,以雷霆手段,让这恶世换个面目,清肃风气。那赵黼却是个独断专行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能为,四爷先前不也是拥戴静王的么?就算如今,大概也只是不得已罢了。”

白樘道:“你们如何就笃定静王殿下会如你们所愿?”

——他原先也是如此,当静王必会是个明君,然而……严大淼,坤地……竟都把希望寄托于静王身上,这虽然从侧面也能证明静王的确得人心,但这种情势,细想又何其可怖。

将来的堂堂帝王,会被太极会的人齐齐看好,这天下却又会变作怎样的天下?

寝殿之中,白樘将坤地联手沈舒窈行事内情禀明,却并未将坤地所说的话诉说详尽。

赵世诧异问道:“此人竟这般胆大,如今何在?”

白樘道:“此人已经离世。”

赵世半晌无声,白樘却跪地道:“如今太子被害等案都已经查明,而从最后这件来看,臣御下不严之罪无可推卸,倘若皇太子殿下因此有个万一,则万死莫辞,故而臣罪无可赦,臣恳请陛下,革臣之职并降罪处置。”

将头上冠戴摘下,白樘伏身叩首。

此时此刻,眸色仍是平静异常,白樘伏身的当儿,心底却又想起钦天监密室里那一幕。

其实在坤地临死之前,还有一件事。

坤地说罢,又道:“我离开京城远居滇南,本是听天哥之言,也不愿再涉足世事。谁知你身中饕餮之毒,丫头几次三番回去哭求,我耐不住,才终究回来,一旦回来,便无法再不插手了。”

天水听两人把话都说开,情知事情无法善了,眼中早流出泪来。

坤地又道:“这段日子我苦思冥想,那解药已经有了眉目,方才丫头劝我离开,只是我这一炉药还未曾炼成,四爷你自己的身子情形你最是明白,此刻已经是迫在眉睫了,若是没有良药,迟则三年五年,早则……”

先前天水见巽风猜到之后,心惊肉跳,便飞跑来劝坤地远去,谁知坤地一心念着这一炉药,不肯离开,白樘来时候,两人正相持中。

白樘道:“你同乾天从我年少便一直跟随,期间几度生死,也不知经过多少艰险,所以我对你们两位,也自来敬重。然而,你实在不该……”

坤地笑道:“又想治我的罪么?”

白樘道:“太极会中还有何人?”

坤地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八去其半,不过四爷你不必如临大敌,太极会不是你要针对的,与其追查太极会,倒不如警惕你的皇太子罢,看看他治下的,将会是你所期待的盛世,还是……”

才说至此,坤地忽然色变,忙道:“都退出去!”

她忙戴起一副银丝手套,飞快将那铜葫芦从炉子上摘下,就在此刻,葫芦嘴处的白汽越发喷的急了,坤地忍不住咳嗽了声。

巽风见状,即刻拉着天水后退,天水哪里肯退,挣扎着唤坤地。

坤地双手捧着那葫芦,身形摇晃间,葫芦落地,铿地跌裂,冒出一股白烟。

白樘见势不妙,袍袖一挥,不退反掠了过来,身形立刻被那白烟笼罩,只嗅到一股极刺鼻的味道,熏人欲倒。

白樘猝不及防猛地吸了口气,要闭气已经来不及了,眼睛刺痛,流下泪来,模糊也不能视物,只摸索着找到坤地,运尽全力将她拉起。

却就在此刻,白樘只觉身上几处要穴有轻微刺痛感,浑身轻颤,耳畔听坤地笑了两声,低低说了句什么。

当时白樘以为坤地是趁机发难,谁知白汽瞬间消散后,却见坤地跌在地上,口角沁血,面如白纸,他撑着去脉上一试,竟已经没了气息。

坤地竟如此遽然离世,天水哭得死去活来,改日,便亲自护送坤地尸身回滇南。

巽风本要作陪,天水却不肯,也不理会他,巽风知道天水因坤地的死在责怪自己,但他并没有把无忧之事向白樘或者云鬟告知,只是白樘早心中怀疑罢了。

但巽风却也并没向她解释。默默地目送天水一身素服,护灵柩出城而去。

这日,白樘自请削职,赵世却并没即刻表态。

只在赵黼进宫之时,赵世同他说了静王妃跟白樘身边八卫之事,因问道:“照你说,该如何处置?”

云鬟已经把静王府内种种说明,只是八卫这节,却是才知道。

赵黼打量皇帝,赵世总不至于连如何处置都不知,只怕心中早就有定论了,如今不过是看他的手段罢了。

赵黼淡淡道:“静王乃是摄政王爷,王妃又是他的内人,所以静王妃之事,他必然有最好的法子。我便不多嘴了。”

赵世笑笑。赵黼道:“至于白樘,我虽不喜欢他,但这人是个最难得的,有那么一句话叫做‘瑕不掩瑜’,何况他若是有个‘御下不严’,那么皇上先前对于王治之事,又该怎么说?故而这件事竟不必计较,让他稳稳地做他的刑部尚书最好。”

赵世见他话中带刺,心中喟叹,未尝不叹息痛恨,只是不便流露。

听罢他对这两件儿的看法,眸中透出几分笑意:“好。”

赵黼回归才不多久,正是稳定人心的时候,白樘于朝廷跟民间的名望极好,若是擅动,于时局更为不好,何况赵黼的确言之有理,白樘这般人物,可遇不可求。

顿了顿,赵世又道:“静王先前来自请辞去摄政之职,朕已经许了。另外,白樘么……朕也是不欲治他的罪,反而想要嘉奖他,以他的资历,加他做个太子少傅,你意下如何?”

赵黼皱皱眉,心中到底有些……别扭似的。却终于道:“那自然是没话说,倒是我的荣幸了。”说了这句,便觉头顶又似多了个紧箍咒,咬牙咋舌,如吞黄连。

赵世自然看出他的不情愿,但竟能应承,倒也难得。

因和颜悦色道:“还有一件事儿,朕已经在催礼部光禄寺等,快些筹备你的大婚典礼……”

本来因赵庄之事,要多等些时日,只是赵世无法出口的是,他已经有些等不得了。

是以亲眼看着赵黼成婚……已成了皇帝最后的三个心愿之一。

何况,本朝也该有件大大的喜事,来洗刷过去一年内的种种血色风云了。

赵黼听了这句,面上才终于透出些许笑容,若说方才似吞黄连,此刻却如吃了蜜糖。

这数日,京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一来迎接元夕,二来,也是为皇太子大婚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