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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也茫然了一下,然后想了起来,她在县城是听过这玩艺儿的,但是!从没见过!

兄妹俩再次面面相觑,梁玉脸上的汗也下来了。这个没准备呀!别看梁玉现在识字也不算少了,怎么写名帖,她一点数也没有。她那一手字,也是个初学者的水准,拿出去给人看,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一阵冷风吹过,鸾铃声由远及近。兄妹俩不约而同看过去,只见一支车队从转角转了出来,背后一阵脚步声,方才要名帖的人小步跑下了台阶,列队相迎——主人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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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的心情很不好。

他奉母亲、祖母,携幼子,一家四口上京,按原计划是要依祖刘氏的哥哥的。刘氏的哥哥正任着礼部尚书,对妹妹也颇有感情。外甥死了之后,刘尚书就想让妹妹带着全家一同上京的,但是袁樵要守丧,要扶灵归葬,这事就暂缓了。等守完了孝,刘尚书掐着点儿派人送信。

刘氏在家里能当大半个家,只是平时不大说话,如今思虑再三,还是觉得自己的哥哥比袁家的族人更可靠一些。有自己的情面在,刘尚书会更加用心提携袁樵。袁氏的族人也能照顾袁樵,但是其用心程度,就不一定能与刘尚书相比了。

袁樵与郑氏也都赞同了这个观点。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启程的时候书信往来,刘尚书还一派潇洒的口气。等他们到了京里,派人先去递个帖子通知,刘府却已经只剩几个看家的老苍头了!

细细一问,才知道刘尚书因为建储的事情与皇帝硬杠了一场,既要杠皇帝,又不能骂皇帝骂得太难听,于是就卯足了劲骂了凌贤妃。皇帝认为太子的母亲出身低微,只是个宫人,凌贤妃已经是贤妃了,身份更高些;刘尚书就说,凌家还是贱籍出身呢,梁才人好歹是良家子入的宫。

这一下,不止皇帝听了别人骂他的心肝不痛快,连凌贤妃、贤妃所生的儿女,凌家一大家子,统统被他兜头踩了一脚。刘氏当世名门,刘尚书就拿这出身说事,谁都没法跟他就出身问题对呛。

杠完之后,太子册的是梁才人的儿子。刘尚书觉得自己胜了,好吃好睡几个月,前几天皇帝突然发难,将他给贬出京去边州做刺史了。一家人哭天抹泪,一别京师路三千。

得知前情之后,袁家一家四口哀叹一回,又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办?

千里迢迢的来了,再回老家是不行的,就在京城里住,刘尚书又远谪。最后只能选择先在自家在京城的旧宅里住下,然后拜访袁氏族人,以及诸姻亲家,交际不能断。袁樵还要再接着读点书,拜访一下权贵与名士,博些好名声,然后好出仕。

袁樵放下行李就干着这四处奔波的事,今天更是全家往西乡房在京的人家里去了。袁樵的祖父只有一个儿子,袁樵的父亲也只有一个儿子,人丁是不旺的,但是西乡房、整个袁氏,就是一个大家族了。袁樵的祖父兄弟十三人,再远些的族人更多,这些人又与他姓联姻,是一个庞大的圈子。

袁樵祖父已经故去了,但是叔祖里还有七位健在。袁樵的嗣子袁先,却不是这七位中任何一位的曾孙。一番交际,弄得袁樵脑仁生疼。今天这位叔祖,他官做得不太高,派头却又太足,甚至对嫂子刘氏也不像哥哥在世时那么恭敬了。

憋了一肚子气回来,袁樵骑在马上,远远就看到自家门前停了两辆车,还挺寒酸的。

【这是谁?】

袁樵打马上前,要问的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跳下马来,硬生生改了一句:“你怎么找过来了?礼部没教你们演礼?还是出了什么事了?”

梁玉尴尬了一下,又昂起头:“我爹叫我和大哥来谢先生。”

袁樵心情好了不少,笑道:“进来说话吧。”转马去祖母和母亲车边分别说了此事。刘氏道:“唔,不枉你教过他们。”杨氏则叮嘱:“快些进去吧。”叫人看到了不太好,她也不愿意让人知道袁樵给梁家充了二十天西席。

一行人进了袁府,梁大郎和梁玉就想把布帛给搬……等等!咋还不到正厅哩?

有多大的门就有多大的屋,袁府几重院落,每重都比梁家那“豪宅”大。且寻常见客不到当中那大的厅事里,只在一间花厅里。是以他们过了三道门、绕过两片照壁,才到了地方。按规矩,梁玉得去拜刘氏、杨氏,梁大郎跟袁樵见礼,梁玉从来没见过这阵仗,跟着大哥去到了花厅。

刘氏、杨氏婆媳两个,衣服还没换,在另一小厅里喝茶歇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杨氏便派人去看梁玉怎么了,使女回报:“小娘子去了小花厅。”婆媳两个你看我、我看你,杨氏问道:“阿家,这是个什么规矩?”

“没规矩,”刘氏按着额角,“恐怕是什么都不懂的。”

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梁大郎作为大哥,先跟先生说话,讲梁满仓让送谢礼来:“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先生别笑。就点布帛。”

袁樵身边的侍者已准备上前接礼单了,也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梁家一家子的穷抠半文盲,哪里会写礼单?梁大郎感觉到了气氛的尴尬,果断目示妹妹——这是咋回事?

梁玉也不知道,便问袁樵:“先生,我们有哪里做得不对吗?”想学东西还想要脸吗?不会就问呐!

袁樵眨眨眼,迟疑地问:“你是没备礼单?”

当然没备啦!梁玉问道:“还要写下来?”谁家走礼还写下来啊?!二斤黄米一篮萝卜的,还不值个纸笔钱呢!

袁樵低声道:“是我疏忽了。”他见惯的寻常之事,对于梁氏而言,统统是远在天边的、传说都传不到耳朵里的……美丽幻影。袁樵忽然心疼了起来,她那么努力的适应生活,生活却处处给她墙撞。是她不够聪明,还是不够努力?抑或良心不够好?都不是。

正因为都不是,才分外让人心疼。

袁樵更低声地说:“那我与你说说这些吧。”先前讲的礼仪,都是见了主人家,宾主如何行礼的,送礼之类的生活上的细枝末节,他本也是忽略了的。

才开个头,袁樵又发现不对劲了:“你……还没见过我的祖母和母亲吧?!”坏了!光顾着看她,忘了她是女眷得先拜见女主人的。

袁樵一脸焦急:“快!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