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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奇为自己的兄弟操碎了心。

他如今已有了自己的一股势力, 在京城这个藏龙卧虎的地界上算不上大, 终归是有了。宋义、宋果两个人与他既是同姓又是同乡还是血缘较远的同族, 两人很早就与他相伴,即便有了“新人”,宋奇还是将他们两个的前途放在了心上。

去楣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做官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干出实绩来上头不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不假, 什么样的收获就得看各人的缘法了。譬如袁樵,他但凡做出三分功来,梁玉就能让皇帝和太子知道。在袁樵之前的历任楣县县令,难道就没有一个公忠体国想要治理好楣县的吗?当然有。可有人知道他们的一片苦心吗?当然是没有的。否则不至于让杨仕达发展到这般大的势力,朝廷才忽然有所耳闻。

宋义去楣州,是一个出政绩的好机会。锦上添花并不比雪中送炭容易,雪中送炭难在做决定, 除此而外毫无难度。好比给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一个饼, 他会记住。对一个终日锦衣玉食的人, 想让他记住一餐饭, 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如今的楣州,就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人, 显能耐。

如果不是宋果是个结巴,亲民官想干出政绩来需要良好的沟通, 宋奇都想把两兄弟一起打包送过去了!

宋义也很知道宋奇的一片苦心:“大郎放心, 我必会扎实干事。”

宋奇道:“一路保重。所谓富贵险中求, 你我皆是寒门, 想要显贵,如果不做佞臣就只好拼吃苦啦。”

宋义笑道:“我明白的。此去见了三娘,大哥有什么话要捎吗?”

宋奇道:“有什么话好捎?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啦。多多向她请教。在京城惹出些事情来不难,在楣州那样的地方还能一鸣惊人,就很不容易啦。去了多看多听多学,地方上做官与京城里很不一样。”

宋义道:“谁个不是从老家出来的?我都明白的。大哥,阿果怎么办呢?”只有任了地方官,有了政绩,才是实打实的硬货,谁个再说他“倖进”、“裙带”,都能拿政绩拍到对方脸上拍个鼻血长流。宋义做好了吃苦换功劳的准备,也自认不会做得差了,但是宋果呢?怎么办?

宋奇道:“先管好你自己吧,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宋义也知道这事有些难,宋果不是一个谄媚的性子,他想谄媚都说不顺溜,咋谄?告别了宋奇,又去见宋果,对宋果道:“我这便去了,你在京里也不要灰心,总会有机会的。”

宋果比着手势,又写字,让他路上小心。脸上却不免淡淡的,他对自己的缺陷也怪绝望的。宋义便鼓励他:“既然这短处不好克服,不如磨炼长处。”

宋果憋出了一句话:“好。”

宋义又往梁府去,再帮忙带口信。宋奇比宋义的鬼主意多、消息也灵通,将收集来的一些京城的八卦传闻都让宋义带过去。宋义诧异道:“不是说不捎话的吗?”

宋奇笑骂:“真是木头脑袋!那能一样吗?捎话是捎着自己的话,明着拉交情。你带些消息去岂不自然?”

宋义受教,往吏部领了文书印信,装束上路。日夜兼程,只求快些到达楣州。时节已入了四月,再晚些,他就管不着什么事儿了,只能干瞪眼等秋收。没有亲自盯着春耕,他心里终归没有底。楣州向来不是国家赋税的重点,三不五时闹点小灾,风调雨顺的时候也是个下州,人口少、产出少。地方官的考核,这两条都是重点。

他一路上研读宋奇给的心得手札,看了一遍又一遍,结合自己在家乡的生活,也理出一些心得体会来。只等到任之后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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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义到得非常巧,从京城到楣州,两千里的路他走了不到一个月就赶到。恰逢着张轨解除了对部分道路的封锁——杨荣落网了。

杨荣的命不大好,投胎时投了个富贵人家,不想亲爹一时急功近利,全家成了反贼。他本被送走了,然而举目四望,却发现自己还是无依无靠的。其时并未天下大乱,他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朝廷大军行事也够绝,一举铲平了他的山寨,并且将杨家收聚的人口全部迁到了山下。

本地的根基都没了,还能做什么?再往别的地方流蹿也很为难。都是因为没有根基。

杨荣思来想去,还是需要一个军师。他就想到了苏征,苏征一直以来称得上算无遗策,阻止杨仕达与京城的直接接触更是有远见。可惜当时杨仕达没有听,杨荣自己也犹豫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对师傅言听计从。】

杨荣想到的是劫囚。苏征曾教他读过一些刑律,也给他讲解过一些朝廷的政令与做法。杨荣知道,像他家的这种情况,他的叔叔、兄弟们,包括苏征,现在都不是本地可以处置的了。如果还在战时,或许“从权”,出于需要,部分匪首会在当地处决。现在战事基本结束,他们一定会被押往京城。

杨荣打算在押解途中下手,派人乔装往沿途打扮。他手下的人皆是本地土著,换身衣裳转脸就是普通百姓。

这一日,一个手下面带喜色地奔回来,向他汇报:“大郎,有咱们的暗号!”

杨荣怀疑地问:“是真的吗?”

“是,都对上了。”

杨荣还是担心有人出卖他,派人再联络,自己却不出头。对方的暗号也是时断时续,兵者,诡道也,张轨在这方面是个老狐狸。时不时放一点消息,作出被追捕得很紧急的样子来,一点一点地引诱杨荣进入陷阱。

如此过了将近两个月,才将杨荣一网打尽,顺利收官。

宋义入城,正遇到张轨出城。抓到了杨荣是一件大喜事,这代表着张轨可以回京了,他将人往黑牢里一关,很厚道地没有让杨荣与苏征对质,自己却跑到楣州城里来亲自找袁樵。

张轨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他比桓晃的资格老,因桓晃做坏了事情,临危受命来收拾烂摊子的。岂料准备好了大干一场,到了发现匪首已经伏诛,他就剩下个扫地洗碗的工作,约等于白跑一趟。张轨也不大甘心。

如今杨荣落网,代表着这一桩起兵的叛乱在军事上画上了句号。但是对张轨来说,这是不够的,他希望能够在将一干人犯押解上京交予有司之前,先拿到一些供词。他和他的手下对审讯不是特别在行,拷打是会的,手上的人犯又不能打死。这个前提之下,对审讯技巧的要求就变得很高。

张轨找袁樵来了。

袁樵当过御史,还是崔颖的手下,对审讯一定很有心得。张轨进城就要找袁樵,要借他审案的本事。到了县衙才知道,袁樵出城下地去了,张轨带着亲兵,一路呼啸去找袁樵。宋义完美地与袁樵错开了。

到得楣州,先见王刺史。王刺史一看他是个独眼龙,先诧异了一下:【怎么朝廷现在对楣州还是不重视吗?派了个独眼来。】待与宋义对答两句,方有些改观:【唔,倒有些才学。】

王刺史自家升了刺史,仕途跨过了一道坎儿,抑郁之气减了不少,对宋义道:“楣州百废待兴,正需要宋郎这样的英才。乌县已有五年没有县令坐镇啦,我的意思,你先在这里住两天,将州府里有关乌县的案卷看一看,心里有个数才好做事。楣州情况不同京师,与富饶丰腴之地也有些不同,袁郎近来于治下有些心得,你或可访问他,请教一二。”

王刺史也想趁这股东风将楣州治理好,也为下一步的升迁攒点资本。

宋义很快判断出王刺史不是一个会给他下绊子的上司,很有诚意地谢过了王刺史。因王刺史对他释放了善意,投桃报李,宋义对王司马道:“好教府君知道,下官启程前听说,吏部正在为楣州选派司马。”

王刺史关心地问道:“宋郎可知选的是谁?”

宋义抽了抽嘴角:“当时说的是,萧司空的三公子,也不知道后来改了没有。”

王刺史大为紧张:“什么?司空之子?他来楣州做甚?”

关于这个,宋义自己也不清楚,简要地说了一下萧度的情况:“三公子前阵子养病,近来痊愈了,总要有个出身嘛。”

王刺史一不留神说出了心里话:“楣州穷乡僻壤,如何司空公子会来?”难道是萧司空要倒台了?不能够啊!从邸报等等的消息,以及朱寂、梁氏兄弟的话语里来推测,萧司空现在非常的安逸,圣人也没有要动他的意思。

宋义道:“下官人微言轻,只知道这些。或许到文书下来又换了人也说不定,不过,司马终归是要有的,还请府君早些做好准备。下官告退。”

“啊!来人,送送宋郎。”

宋义亲切地看了王刺史一眼,出了州府就去县衙投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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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樵不在县衙,帖子落到了两位夫人的手里。

杨夫人道:“没听说过这个人,不过既是将来的同僚,不如先管待他住下?佛奴要做事,一是上司,二则乌县的县令也需要交好。”

刘夫人道:“派人去看看他的行装,如果不齐,咱们也资助他一些。”被派到楣州来的官员都是受苦来的,像梁玉那样拖着车队的实属罕见。

宋义的行李并不夸张,这也意味着确实少了一些,袁府匆忙地准备着。袁先又被派了出来接待宋义。宋义知道他将是梁玉的儿子,对袁先颇为有理,也暗中观察袁先。

袁先并不了解宋义,既然是父亲的同僚,他便执子侄礼。见到宋义一只眼看他,既不惊诧也不轻蔑,小小年纪已有了一点袁樵八风不动的样子。

宋义心道:【此子颇有城府!】

袁先也将宋义打量了一回,心道,【此时能来楣州,他恐怕也不太简单。】依礼与宋义分了宾主,解释道:“家父近来总是在工地上,晚生已派人去请了。只是张老将军先前来过,他也有事寻家父,恐怕家父会先去他那里。”

宋义笑道:“无妨,无妨,小郎君或许不知,我与令尊也算旧识。借问一句,三娘是还住在府上吗?”

袁先露出诧异的神情来:“世叔认得娘子?”

宋义露出一口白牙:“以前曾在梁府做过西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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