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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也……”桓琚难得没有想什么【你看好太子,当然为他说好话】,而是真心拿烦恼来与萧司空讲。

萧司空道:“太子只要稳就好。”

再次提醒了桓琚,桓琚失笑:“人苦不知足。”

萧司空也笑了:“若是一味安逸,又岂是有担当的人呢?”

君臣二人已许久没有这般坦率平和的谈话了,彼此都带着淡淡的惆怅,又带着些释然。

与萧司空聊过之后,桓琚的情绪就稳定了许多。转手赐了李淑妃金帛以酬其辛劳,又给王才人晋做美人,了了她的夙愿。继而将太子唤来,安抚道:“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桓嶷连称不敢,检讨道:“若儿臣做得好了,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

桓琚拍拍他的肩膀:“已经很好了。”回过头来想想,当事的几个人对桓嶷都不大礼貌,他能忍住了没有落井下石,确是一个宽厚的人。桓琚喜欢一个人,就要对他好,赐了太子袍服,又赏太子妃新鲜水果、药材等。看到桓嶷就想到了另一个人:“你三姨呢?”

在亲贵拼命凑过来挨骂的时候,桓嶷特意给梁玉送信——别过来!他把妻子、姨母都扣在了京城,免得她们过来受气。等事态平息下来,再过来也不迟,理由都是现成的,得养胎啊。

桓琚听了,以手加额:“是了,她也要做母亲了。她还好吗?”

“儿过来之前看着还行,唯一担心的是她闲不住,活蹦乱跳的让人不安。”

桓琚大笑:“这样不是很好吗?让她过来吧,京里寒冷,有了身孕的人怎么受得住呢?她家里没有别业吗?”

“听说在修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别修了,你给她挑一处吧。”桓琚将麻烦事都解决了,就想叫梁玉来说说话。有时候环顾四下,桓琚也觉得无聊而凄然,除了瞎热闹,连点正经的欢笑都没有了。比划比划,梁玉确是一个解颐客。那就让她过来吧。

皇帝发话了,就算正在生孩子都得赶过来。何况只是怀孩子?人家连房子都给了,这笔酬劳还挺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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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玉坐在马车上,一摇三晃的,一边杨夫人担心地问:“可还舒适?要不要让他们再慢一点?”

梁玉笑道:“不碍的,挺好。”这些日子她被桓嶷给摁在京城里,委实担心。一旦有机会到汤泉宫,什么毛病都好了。

杨夫人低声抱怨:“你不必为他们奔波的。”她说的“他们”并非指桓琚父子,而是说的袁氏族人。吴王妃姓袁,不是西乡房的,出身比西乡房要厉害得多,是新亭房的——新亭房发迹在新亭这个地方,故而有此称号。吴王被幽禁了,吴王妃当然是得陪着,判决下来之后,吴王妃的母亲便哭着找上了门来求情。

判都判了,并非要改判,而是央求能够设法见一见吴王妃,看看吴王妃的情形,若是短少了东西,也好递送一些。新亭房是冲着梁玉来的,刘夫人、杨夫人都不答腔——也不想兜揽这件事情。袁樵这一支与新亭房并不亲厚,平素也没有什么往来。吴王妃的父亲做他的尚书,袁樵也没有求过他们什么事。

比之袁翼还要疏远。

梁玉没有答允使袁夫人去见女儿,只说:“如今不知情状,我可设法打听消息,待回了消息再说,如何?”

问得客气,袁夫人求人也有求人的态度,再三致谢,又赠以厚礼:“大娘来回奔波辛苦,且必有关节要通,为我家事,如何使大娘破费呢?若有余,只管与我那苦命女儿就是了。”

梁玉应了这一桩人情。

回头来对杨夫人道:“一笔写不出两个袁字来,何况彦长、阿先他们父子,须得有几个相好的兄弟子侄才是。且也不费什么事的。”

杨夫人道:“圣人召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要见了面就说这个。”

“是。”

刘夫人则一直闭目养神,听儿媳妇的提醒,轻笑一声。梁玉的鬼主意只比杨夫人多,不会比杨夫人少,这些分寸的拿捏,必是心中有数的。然而婆媳和睦也是好事,不必再挑剔是不是说的废话了。

到了汤泉宫,刘、杨二位夫人先到袁家别业布置安顿,梁玉则须去面圣。桓琚所赐之别业且无人去看,反正桓嶷说给安排了。

杨夫人嘱咐道:“阿先,你送你娘去宫里。”

袁先垂下手,应道:“是。”寒气刺入鼻腔,痒痒的,袁先揉了揉鼻子。

母子二人又奔到汤泉宫,袁先没有门籍不得入内,便在外面等着。梁玉下了车,对袁先道:“你去车上坐着,还不定什么时候出来呢,这么冷的天儿,别傻站着挨冻了。”

袁先笑笑:“哎!”真就跳上了车,梁玉指指一边的角落:“那儿还有个脚炉。”

“哎~”

梁玉笑笑,被小宦官一边一个,护送进了汤泉宫。太子殿下说了,三姨少一根头发,要他们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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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汤泉宫,已没有了两日前的紧张与无措。先前来参加大朝会、看一看皇帝还是好好的、都安心回去干活天塌不下来的官员陆续返京,汤泉宫温暖而又宁静。虽死了三个皇子、一个公主,但是其中三人是有罪的,另一个是夭折,并不值得皇帝住的地方都显出丧气来,汤泉宫还是梁玉上回来的时候那个繁花如春的样子。

桓琚就是想找个人放松一下,发出命令之后,又有些后悔——似乎有些任性了。闲着没事儿叫个年轻小姨子进宫就为跟她说话,怎么听怎么不大对劲。想反悔的时候,人已经上路了,也就只好自我解嘲地说:“老了,思虑不周。”

梁玉已有心理准备,见到桓琚还是吃惊了,桓琚这样子,除了抖点儿,竟然还不错。她马上笑逐颜开:“我就说圣人是没事的。”

如花的笑靥谁不喜欢呢?桓琚不自觉地跟着扯开了嘴角:“那你就不来看我了?他们都来了!你的良心呢?”指指旁边的座位。

梁玉过去坐了,道:“我的良心顶什么用呀?要是有用,只管拿去!我就是知道遇到事儿还得靠自己挺过来,我看您挺得挺好的。”

桓琚不开心,发出了不屑的声音。梁玉道:“真的,别人的担心,也只是担心罢了,隔靴搔痒。人生的大事,多半得靠自己。”

“你又知道了。”

梁玉诚恳地说:“我哑过,都明白。所以我就说啊,您挺过来了,挺得很好。”

桓琚的不开心被抹平了:“不错。”感同身受四个字最是难得,只有经历过事情的人,才能有同样的感觉。桓琚的心慢慢平静了开来,抱怨道:“那也不该不先过来。”

“好,我错了,以后……还是不要有需要赶过来的事情吧。”

桓琚也笑了:“岂有此理?与你说说话,好多啦。”说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颤抖的手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慢慢地说:“京里,都怎么说这次的事情?”

梁玉道:“我没听。”

“为什么不听?”桓琚潜意识里知道,梁玉从来说话都让他高兴,这次也想听她再说点好听的。

梁玉也不负所望,慢慢地说:“这才到哪里呢?我刚学写字儿的时候,写坏了就接着写,团掉了它还是写坏过,可如果接下来写好了,我还是很好的嘛。还没个定论呢,听什么听?”

【定论。】桓琚心头划过一丝亮来,觉得自己抓住了点什么。开口却是:“怎么来的?一路可还顺利?”

梁玉是一个多么会找竿子往上爬的人?桓琚一句话,她张口就说:“宫里派人去,家里太夫人也想到别庄来,彦长就让阿先请了假,阿先一路陪着我们来的。”

“哦!那个收养来的孩子!”桓琚叹息一声,“你们是忠厚的人,是有福报的。”

梁玉嗔道:“不爱听!什么收养来的?那是我的长子。”

桓琚今天的感慨特别的多,又是一声叹息:【正是这等胸怀,才家宅和睦。可惜我的家里小肚鸡肠的多,三郎性子像姨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但愿他也能有好报。】

桓琚道:“他也来了?宣吧。”

“啊?好,就在宫门外头等着我呢。”

袁先在车里昏昏欲睡,冷不丁蒙召入内,抖抖了脑袋,跳下车来:“召我?”

宦官笑道:“正是,三姨对圣人提起小郎君,圣人便说,‘他也来了?宣吧’。”

梁玉的这根裙带分外好使,宦官宫女看袁先像亲人,袁先没见到桓琚就已经知道了“长子”。他不怀疑袁府对他的关爱,但是有了亲生骨肉之后,他的位置就有些尴尬了。他立意要报答养父一家,第一就得理顺了关系。现在好了,梁玉给他理完了。

进到殿内,桓琚有点挑剔地打量袁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桓琚道:“眼睛怎么了?”

“殿内温暖,热气熏的。”

桓琚横看竖看,又问了袁先一些功课,最后点点头:“三姨说你很好,是个有孝心的孩子。自来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当即赐了袁先出身。

袁先拜谢,桓琚颤抖的手按在袁先肩上,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母亲就是一个有孝心的人,她曾为了你外祖母度做女道士,殊为不易。你家风淳朴,令人羡慕啊!”

【我日!圣人有心结了!】梁玉心道,【得赶紧见三郎,让他再孝顺一些,给圣人顺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