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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去矿医院抓的药回家,客厅门关着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三个女孩的“哇哇”声,以及阴风惨惨的配乐,卫孟喜就知道,他们又在看鬼片。

自从给买了这台VCD,家里一到周末假期,就再也没人看连续剧了,都是看碟度日!

可陆家这几个都有点奇怪,不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就喜欢看鬼片,僵尸片,每次把门窗关严,窗帘一拉,电视声音调小,wifi信号们靠在沙发上,就开始一边看一边鬼叫。

尤其陆卫雪和卫小陆,简直是人菜瘾大的真实写照。

让别看了不行,可一看,每次都要被吓得哇哇大叫,据说好几次还做噩梦了,可第二天一早,你问她们还看吗?

看,当然要看!

叹口气,卫孟喜进厨房做饭,估摸着鬼片看完了,就指挥几个孩子给苏奶奶熬药,怎么泡,怎么加水,怎么处理,小火还是大火,还像模像样。

而这一晚,喝了药以后,苏奶奶的咳嗽也明显减轻了很多,只鸡鸣十分依然能听见几声,其它时候一夜好眠。

过完春节没几天,本应该正是窝家里不动弹的时候,卫孟喜却一大早就催孩子们起床,“赶紧的,别磨蹭,你们小姑大喜的日子,可不许迟到。”

1994年大年初六,陆广梅结婚了。

其实证是年前早就扯了的,但因为俩人工作都很忙,一个在省委宣传部写材料,一个给分管工青妇医疗民生口的副省长当秘书,小两口这工作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能抽空办酒席都算不错的。

要不是婆家着急催着办,卫孟喜估计小姑子是不会办的。

“对了,广梅比你小几岁来着?”卫孟喜拐了拐身边正在洗脸的男人。

老陆捧起一把冷水扑在脸上,整个人就激灵过来,“六岁。”

“那今年就是33,算虚岁的话三十四吃三十五的饭了,难怪她婆家会着急。”

去年谈婚事的时候,卫孟喜可没给她婆婆好脸,原以为他们怎么着也要“还击”一下的,谁知不仅乖乖过礼,还加了一辆摩托车,这叫啥,越是给他们好脸他们越是蹬鼻子上脸,但要是直接开门就给一耳刮子,人家还把你供起来了!

“你说广梅这婚礼也是,早不办晚不办,偏偏这时候,是不是……等不及了啊?”

“等不及”的肯定不是广梅,因为人家广梅私底下可是跟孙有胜说好了的,在事业稳定之前都不打算要孩子,啥时候算稳定,得广梅说了算……真正等不及的,应该是孙家小叔子,孙长胜。

“我上次还听广梅说,她小叔子最近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关系,开始倒卖起VCD呢,就你家闺女儿子天天看那玩意儿,听说一台好几千呢!”

老陆只是淡淡的“嗯”一声,他对八卦永远不感兴趣,但也不反对妻子聊,只需要偶尔答应一下,表示他在听就行,至于心里想的是设计图还是井下机械,卫孟喜也不关心。

这就是中年夫妻的互相敷衍……吧。

“咱们广梅也真是厉害,居然真帮孙有胜把工资给要回来了,你是不知道啊,那老太太脸色……啧啧啧。”

“嗯。”

“这孙有胜也是,怎么就那么怂呢,自己的工资光明正大去要怎么着了?说来说去就是怕他妈,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事等着广梅呢。”

老陆于是就赶紧换上过年时定制的西装,年前就已经去外面理发店剪好头发了,只是长得快,现在又长了,现在店子没开门,他就对着镜子,自己用剪刀弓着腰在那儿剪。

卫孟喜“啧啧”两声,看来,是把八卦听进去了。

虽然不问世事,但他也知道广梅的婆家不好相处,剪头发,新西装,刮胡子,这么一捯饬,看着不像四十岁,倒像二十八九。

主要是不怎么晒太阳,皮肤白,就显得面嫩,个子高又不发福的中年男人,确实是要显年轻不少。

卫孟喜跟他站一起,虽然也不老,但终究是多了种商场上历练出来的气势,不会再让人觉着是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那种女强人的气质是挡不住的。

更何况,卫孟喜自己也不打算遮挡,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气质成熟有什么不好的,反正生理年龄都三十六七了,也没必要再装小姑娘。

现在穿上一条浅绿色的真丝裙,带点泼墨的花纹,腰肢掐得很好,本来一般人驾驭不了的衣服,但在她的身上就很出色,搭上裸色小皮鞋,同色丝袜,衬得一双小腿笔直修长,就跟模特似的。

再披上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走路都能带风。

这不,才刚下楼,卫东就吹起口哨,“大美女,今儿坐我的车不,带你兜风?”

卫孟喜白他一眼,“少给我没大没小,赶紧把衣服穿好,你那根链子是啥玩意儿?拴狗的吗?”

卫东穿了件印着大大的占据一整个胸口的骷髅头的T恤,衣服下摆破破烂烂,丝丝缕缕也就罢了,居然还斜挂着两根银光闪闪的链条,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

“这叫朋克,妈你不懂。”

卫孟喜确实不懂,她在“幻象”里看过很多奇怪的穿着,像女孩子只穿一件内衣似的小吊带,又露脖子又露胳膊还露腰肢肚脐眼的,好好一条牛仔裤要从大腿根挖个洞到膝盖甚至脚踝的,她看着都凉。

但她决心做个开明的好妈妈,只要他们喜欢,她睁只眼闭只眼,“别的时候穿我不管,正式场合你给我好好穿衣服。”

卫东都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又不是四五岁的小孩,哪里肯听话啊,不仅不换下去,还又配上一条又宽又长大烟囱似的牛仔裤,卫孟喜简直是无语他妈给无语开门了。

这刚无效说教了一个,卫小陆又穿着一身奇怪的长衫短褂出来:里头是一条到膝盖的碎花裙,瓦面罩上一个破洞蜘蛛网一样的罩衫,再搭上一双黑色短筒靴。

以后世的眼光看,卫孟喜觉着没啥,但老陆有意见了啊——那罩衫上的“蜘蛛网”有好几个碗口那么大的洞,不合适,不合适。

老闺女噘着嘴,“爸你真老土,知道这在国外叫啥吗?”

老陆揉揉太阳穴,他哪里知道,他还真说不过闺女,“要穿裙子像你大姐那样。”

卫雪穿着一条蓝紫色的格子连衣裙,既青春又得体,卫红卫国则是一身很简单的白衬衫运动裤运动鞋,一看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卫小陆“略略略”着,扭头就跑,“四哥等等我,我跟你才是一国的。”

老陆还想追上去说教,卫孟喜拦住他,“算了,儿大不由娘,随他们吧,待会儿坐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你就说吧,这一家子,出个门光穿衣打扮就要扯半天,等到的时候,娘家人就差他们这一房了。

陆老大一家子和老五是大半夜坐火车赶来的,没去处只能一直在火车站熬到天亮才过来,此时已经在酒店枯坐半晌了,偏偏孙父孙母也不招待他们。

正是百无聊赖又饿又困的时候,见到这一家七口下车,他们眼睛都直了。

爹妈高也就算了,就连卫小陆都有一米六五了,男孩都是一米八以上,就连卫红也跟她妈一样高,“这……这是根花吧?”

王春梅看了一圈,就只认出根花还有那年回去时候的影子,因为身高变化不算很大。

根花淡淡的笑笑,“大伯娘。”

王春梅比卫孟喜大几岁,现在也才刚四十出头,但鬓角已经白了,腰背也佝偻下来,卫孟喜记忆中的她还是二十多岁手脚利索的样子。

现在居然就当奶奶了。

是的,他们家大牛比根宝大四五岁,在陆广全和陆广梅的双重引导和供养下,终于勉强上了个高中,但考大学的时候实在是考不上了,连专科线都够不上,回乡后在乡政府当临时工,广梅的意思是,还是要好好复习,说不定以后能转正。

但转正的前提是得文化过硬,得能通过得了考试才行。

好在他自己也还算有上进心,去年下半年转正了,在老家乡政府负责畜牧养殖这一块,也算是有了铁饭碗,还结婚有了娃,王春梅这不就当奶奶了?

卫孟喜看看自家这几个,她怕是任重而道远。“大嫂你们来了,路上顺利吧?”

“顺利顺利,都顺利着呐,就是老二来信说想念他三爸三妈,还从部队给你们寄了点特产回来。”老二就是他们大房的儿子,叫二牛。

说着,大牛就提来两个纸盒子,是品质上好的人参蜂王浆。

“这怎么使得,小孩子家家的,不能让他破费。”

“三妈您就收下吧,二牛常跟我说,这么多年要不是你们和小姑一直供我们上学,我们说不定早就回家放牛了,他现在能走上从军报国的路,还得多亏你们从小的谆谆教导……”

这大牛,说话倒是一道一道的,很有那个味儿,卫孟喜和老陆倒是更喜欢耿直的二牛,这小子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初中毕业就去参军了,这几年在部队表现不错,逢年过节都会打个电话来问候几句。

虽然,卫孟喜也拿不准这俩侄子是真心的明事理了,关心他们,还是只是想抱大腿……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陆家能多出几个懂道理的人,以后命运也会一代代改变,老两口的基因会慢慢被淡化,甚至消除。

这是好事。

“好嘞,那咱们就收下了,替我们谢谢二牛,啊,待会儿吃完饭上家里玩玩去?”

大牛赶紧带着小媳妇连连应好,“好几年没去过矿区了,大家都说金水煤矿这几年日新月异,咱们正好去见识见识。”

“顺道说不定还能取取经,回去应用到咱们乡里。”

王春梅和陆老大都是木讷的性格,难得能养出这么会说话的儿子,卫孟喜再一次感慨,然后上去跟广梅婆家人见礼。

第一次见面有多傲慢多不可一世,现在孙母就有多客气,脸都笑烂了,“哎呀小卫来啦,小陆和孩子们呢?”

卫孟喜回身指指那边正跟陆家人汇合的他们,“恭喜阿姨,阿姨今儿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哪有哪有,我这几天啊是……”其实是憔悴,两个大眼袋都快掉下来了,但当着这么多人不能提,于是她转而拉住卫孟喜,向身边的一群中年妇女们介绍,“这就是咱家广梅的嫂子,你们看着眼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