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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小老三喜欢红色,过几天我想去乡下挖点茜草根回来给他染色。”

安然没想到,邱雪梅一声不吭的,居然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同志,于是又当闲聊似的,问她跟谁学的染色,染过哪些颜色,效果怎么样。她上辈子开成衣店的时候,染料已经很丰富了,都是纺织厂染印好才送来,这是第一次听说非工业的,纯天然的染色方法。

遂蠢蠢欲动的说:“这样吧,你哪天要去的话,叫我,我也跟着去学习学习。”

邱雪梅简直受宠若惊,安然同志那可是整个大院的风云人物,居然愿意跟她去挖野草,一时居然说不出话,只结结巴巴的跟她屁股后头。

说来也怪,二分厂大院里住了那么多人家,除了刚结婚的,或者孩子已经成年的,其他十四岁以下的儿童里,男童占了百分之八十多,女童数来数去就八个,委实少得可怜。

赵银花家三个儿子,刘宝英家三个儿子,就连邱雪梅这儿也是三个儿子……这么多半大小子,一个月光靠他们爸爸那点工资和粮票,连肚子都吃不饱,别说想穿啥新衣服,不露屁股就算殷实人家了。

安然很想为孩子们办点事,别的办不了,先吃饱倒是可以试一下。但具体要怎么实施还没想好,她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配合宋致远打掩护,给他腾出时间去702干活,刘解放最近盯他盯得很紧,最近几天他跟着702的领导去海城出差,对外的说法是他老娘病了,回去探病的。

安然担心啥?

她担心那棒槌会把他老娘招来,虽然他肯定不会主动邀约老娘来小住,可耐不住别人惦记他的钱啊。上次拿回来的七百五,加上八百奖金和这几个月安然自个儿的工资结余,她干脆给存了个2500的整数,这些钱他们做得保密,难保还是有人会知道。

安然最爱的是啥?除了小猫蛋那就是钱呀!

得想个法子,把钱“花”出去一部分才行,按她上辈子的习惯是有计划的投资,除了手里留足够的日常花销和备用金外,三分之一存定期,三分之一买固定资产,三分之一投资出去。可现在要把钱投在什么地方,这是个问题。

刘宝英手里牵着小老三走进大院,孩子手里拿着一根黄白色的奶油冰棍,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别提多得意了。

一群孩子“咕唧咕唧”直咽口水,小猫蛋也不例外,她跟小枣儿正拿着根不知道哪儿捡来的别人吃光的冰棍棍儿,把树叶子和草叶子糊上头裹得胖嘟嘟的,喂给小兔兔呢:“兔兔吃冰棍儿,妈妈给你买最甜的奶油冰棍哟。”

宝英家小老三哈哈大笑:“你们那是假冰棍,我的才是真的。”

两个小女孩仰头,嘴角就留下了倔强的口水:“我们给小兔兔买的超甜哒,比你甜哟!”

“你们俩小傻瓜。”

“小兔兔,你要小口小口的舔哦,不能一气儿吃完。”可兔子哪会她们那招,“咔嚓咔嚓”啃完了草做的冰棍,把小女孩子气得哟,可委屈死啦。

安然看得津津有味,看来得趁天黑去趟百货商店,买一桶冰棍回来放冰箱里才行,她闺女可不能馋别人家的东西。

“小安,有人找。”刘宝英走过来,有意无意看着安然身上的的确良衬衣,心热得很。

再忍忍吧,再赚几个月就能买件衬衣了,现在最要紧的是三个儿子闹着要内裤,说包文篮都有内裤穿他们也要。最大的儿子已经十二岁了,人小安一岁的闺女都有内裤穿,多心酸呐。

原来,等在大院门口的居然是陈大娘,她还是老样子,不过比前几个月那可是精神多了,“来,小安,我在这儿。”

“走,上家里坐去啊大娘。”

“不了不了,我待会儿还上大刚那儿,儿媳妇没下班,我给她做饭去。”老太太来城里一般是不跟儿子儿媳吃饭的,但最近她手头宽裕起来,也硬气多了,不就吃顿饭嘛,她又不是买不起肉,儿媳妇也说不出啥。

正说着,包淑英也出来了,硬是生拉活拽把她拽上家里,又是泡茶水又是拿点心的,这可是她难得遇上的老熟人。以前在小海燕的时候,陈大娘就格外照顾她。

“这是咱们药地里出的薄荷和藿香,用纱布装上挂在床头,蚊子都能少点呢。”陈大娘指着提篮说,又拿出几个草鸡蛋,“没人家喂粮食的大,就给小猫蛋蒸蛋羹吃吧。”

虽然都是小东西,可在大集体的农村来说,也都是很好的东西了。安然很感激,忙问:“药材种得怎么样,顺利吗?”

“哎哟老顺了,没那老不要脸的捣乱,咱们黄芪和贝母都长得好,不过生长周期长,最少两年才能出栏,陈大夫就教我们种薄荷,这个一俩月就能入药,每个妇女劳力分了好几块钱哩!”

有了钱,她腰杆子不就直了嘛。

安然给她们竖大拇指,“那粪还够用吗?”

“够用够用。”说起这个,陈大娘是有一肚子的笑话要讲呐。听说那张得胜一连挑了四个月的大粪,人晒得跟大粪一个颜色,腰也给压弯了,最近哭着闹着要回城。就是再蠢再笨,他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得罪人了,但又不知道得罪了谁,只一个劲哭说回城他一定会好好表现,好好工作,再也不喝酒了。

“小安你说他是不是在你们厂里得罪谁啊?”

安然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只听说他爱打老婆,一喝醉就打人,几个孩子也是可怜。”

这还得了?!陈大娘自个儿就是做妇女工作的,在村里最恨的就是打老婆的男人,“这王八蛋,走啥走,咱们药地还缺肥呢,让他好好干个三年五年再说。”

“你还记得吗小安,咱们村姜德宝家隔壁那个姜德沛,以前也是爱打老婆的货,你知道咱们妇女生产小队怎么治他的吗?”陈大娘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他媳妇儿在咱们小队里,咱们轮番上门跟他吵,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骂光了,他要敢动手,咱们十几个妇女上去捏死他还不跟捏死蚂蚁一样?”

安然大笑,开怀大笑。

都说男女平等,可在农村,女人再怎么能干,地位还是赶不上男人。为啥?

不就是那点工分嘛,男人再懒也能拿八九分,女人再勤快八分顶破天,没有工分在家就没话语权,动不动男人就会说他养家,他顶梁柱。

可自从开荒种药搞起来,妇女们也有了收入,甚至每个月到月底就能分钱,拿回家摔男人脸上:老娘挣得比你多,怎么着有本事你把你挣的拿出来看看呗。

他们哪拿得出啊,要等年底呢。

夫妻模式其实也是合作关系,总有一方得占主导地位,女人强起来,男人要么比她更强,要么就乖乖放尊重点。安然很高兴,她虽然没能立马让她们在短时间内富起来,可至少她让妇女生产小队的成员们意识到,挣钱这件事女人也能做,不用依靠谁。

“对了,你知道那老不要脸的怎么着了吗?”陈大娘那叫一个兴致勃勃啊,“那老不死的现在还在公社劳改点没放出来呢,听说他家老二被单位开除了,胖媳妇儿跟他离婚了,金蛋妈和老大也离婚回娘家了。”

对于曾经的何队长来说,这都是他该得的。

“那牛蛋呢?他怎么样了?”听说是小海燕的陈大娘来了,铁蛋气喘吁吁跑上楼。

“放心吧小子,他现在姜书记家住着呢。”

“怎么说?”安然也奇怪了。

原来是姜书记老两口年纪大了,渴望膝下有个孙子孙女,也不说以后给他们养老送终吧,这几年能有个伴儿就行。而牛蛋不是为了口吃的到处认爹认爷爷嘛,他们心软,就把孩子给收养了,但也没直接写收养文书,没办手续,寻思着先养几年,观察观察,要真不错再办手续。毕竟,老两口虽然清贫,可至少有套宽敞的大房子,听说以前姜家老人手里还传下几样好东西,以后可能值点钱。

姜何两大姓倒是因为这事缓和不少,姜书记这位老党员同志,完全是在用他的德行服人。

“对了小安,你知道咱们村现在谁当队长吗?”陈大娘卖了个关子,“那人你以前见过的。”

“莫非是民兵队的赵队长?”安然对这人还是有点印象的,话不多,个头高大,干活挺卖力,他家媳妇子就是第一批加入妇女生产小队的妇女之一。

“哎哟这可神了,他前天才当上的,你咋这么快就知道了?”

安然笑笑,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聊了大概一个小时,老太太就急忙起身,赶在她们留饭之前走了,要吃也是吃儿子去,不能吃小安家的。

小猫蛋在院里玩着,总感觉这个老奶奶眼熟,见人家走,立马摇着小手手:“白白。”

当天晚上,小猫蛋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冰棍儿,不过妈妈说一次性吃太多对小肚肚不好,只给了她一根,小丫头不知道是舍不得大口咬,还是怕对圆溜溜的小肚肚不好,就这么慢慢的舔吧着,直到睡前也没吃完,全化衣服上了。

安然心里其实记挂着张得胜的事儿,总这么让他挑大粪几个月还可以,几年就说不过去了,他要是丢了工作,吃苦受累的还是邱雪梅和几个孩子。回是肯定得回来,但方式方法她得好好琢磨一下。

***

第二天到办公室,大家都还在津津乐道联谊会的事儿。

“安姐你说咱啥时候再举办第二场啊?”陈媛媛追着问。

“怎么,你也想参加,那咱得好好的给你物色一个青年才俊。”牛正刚笑着打趣。

陈媛媛红了脸:“牛叔尽胡说,我可不想那些,是咱们厂里好几个人问,啥时候给联络一下,他们等着报名呢。”

“哪个车间的?”

“有轧钢的,冷却的,上次不是还有几个机修的没报上名嘛。”眼瞅着同事好几个都有了对象,他们不就都着急了嘛。

安然心里有数,现在相亲的热潮还没下去,先让小年轻们处段时间看看,后续她肯定有安排,现在她想干的是:“牛干事,您看要不咱们趁着现在是暑假,孩子们闲着也是闲着,那几个大的整天没事干,还给家属增加负担,要不咱们以二分厂青年团委的名义给孩子们举办场讲座呗?”

城里不比农村,农村十四五岁的孩子正是挣工分的时候,哪怕每天挣成人的一半也是个收入,女娃娃干不了太重体力活的也在家里帮忙养猪喂鸡,打猪草割牛草捡粪球。可城里大人都没工作岗位,哪来让他们干的工作啊,整天就这么在家闲着,闲着还闲出屁来,动不动溜出去打架斗气,闯了祸家长也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