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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级单位终究是要比二分厂的草台班子正规些,办公室门口挂着“女工主任”的牌子,里头只有一张光桌子,看来她是能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的。安然挺满意,虽然桌子是旧桌子,水壶也是用了很多年的陈旧得不得了的,但至少有了个人空间啊。这道窗子还正好对着隔壁小学的教学楼,她这里喊一声,包文篮都能听见。

安然正准备去打水来擦桌子,已经有两个年轻女同志过来主动帮忙了,就像当年去二分厂报道时一样。不过不一样的是,这俩女同志都是已婚的,一个叫杨芳芳,一个叫李菊花,年纪比她还大好几岁,比陈圆圆沉稳很多,而她当年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会干事,现在却是市总工会单独管理一个部门的“领导”了。

刚把室内卫生打扫好,隔壁就有人喊“开会了开会了”,杨芳芳和李菊花又带着她下一楼,一楼大门进来是个小院子,院子左侧是一间宽敞的矮房子,就是所谓的“会议室”。当然,幸运的是这年代开单位例会的时候还不兴摆放水牌,安然跟着她们挑了个不太靠前也不靠后的位置。

别说,总工会的人员还不少,光她女工这一块就有五个“女兵”。

李菊花年纪长些,已经三十多了,在单位资历也比较老,小声的跟安然介绍,进来的哪几个是哪个部门的,坐哪儿的哪几个又是做什么的,安然很努力的记,可还是记不住,因为这里有二十多号人呢,而且女同志占绝大多数,还都留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刘胡兰的发型,短时间内要想记住很难。

只能先认一下脸,用不了几天总会认全的。市总工会在架构上跟二分厂工会差不多,上头一把手工会主席也就是党组书记,以前是高美兰,现在接任的是刚从市木材加工厂调来的女厂长,叫贺林华,还没见人安然就觉着应该是个很能干的同志。木材加工厂那样的单位性质跟钢铁厂差不多,大多数岗位都是靠力气吃饭的,一名女同志能当上厂长,可以想见能力得有多出众。

没一会儿,杨芳芳捅捅她:“安主任看见没,这就是咱们新主席。”

安然一看,是一位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看外表要比高美兰年轻十岁左右,但按照规律,俩人应该相差不大,只是贺林华保养不错。

贺林华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解放装,一头短发,细长的丹凤眼很有神,鹅蛋脸,下巴不是很尖,但整体看起来很有气质,有女教师或者女医生的感觉,要是不说谁也想不到她居然是搞木材加工的。“静一静,人都来齐了吧?齐了咱们就开始了,这次主要是人员调动比较大,召集大家开个短会,简短的认识一下新来的姐妹。”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假大空,安然觉着看一眼就爱了爱了,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做事风格。

此次调入的人员有三名,都是基层工会上来的女同志,其余两人早有准备,拿了稿子上去念,每人至少念了五分钟,安然就坦然多了,反正她也没准备,就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的基本信息,多的背语录啥的她自觉不是在座众人的对手,简洁一点毕竟保险。

回到办公室,她也没急着召集部门开会,只是先把办公室收拾好,在脑海里把女工这一块的人员捋清楚。不过,她好奇的是听李菊花的意思以前是有女工主任的,上个月才辞职的,安然很好奇前任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辞职。要知道这年头有份工作,尤其是当干部,那是面子里子都有的工作,怎么还会有人主动辞职呢?

搞清楚这个事实,说不定还有助于她工作局面的打开。只是现在才第一天报到,不好太过惹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迫不及待想要烧三把火呢。七七八八,一天就过去了,隔壁二小的铃声刚打,安然这边也下班了,走到学校门口守着,小华几个已经出来了,“安阿姨你家包文篮今儿值日。”

“谢谢啊,不用喊他了,我在这儿等会儿。”反正家里也不忙,母亲来帮忙带着小猫蛋呢。

没一会儿,包文篮和一个小女孩一起出来了。女孩跟他差不多高,白白净净,圆眼睛圆脸蛋但又不胖,就是那种恰到好处的漂亮和可爱。这不,平时不爱搭理大院女娃娃的包文篮,跟人家走一起都与有荣焉呢!那小胸脯都快挺上天了。

还离着一段看见安然冲他招手,女孩羡慕地说:“包文篮你妈妈真漂亮呀!”

“嗯呐,那是,也不看看那是谁的妈妈。”包文篮这下换鼻孔都快上天了,真像一只过分骄傲的小孔雀。

这段距离他以为安然听不见,可事实是安然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感受到他骄傲里的一丝丝心虚,估计同班同学都不知道他的情况,而且也是年轻女性来接他……臭小子,还知道爱面子啦。

安然肯定极力配合啊,上去摸了摸他脑袋:“做值日生?肚子饿了吧?咱们快回家吃饭,你妹妹等你等得肚子都饿啦。”

小女孩羡慕地看着他们,她妈妈估计还没下班呢,回家不仅没饭吃,她还得自己做呢。

“跟我介绍一下你的新朋友呗?”安然看向小女孩。

“哦,她啊,她叫廖星月,这学期刚转学来的。”

“阿姨您好。”廖星月非常懂礼貌,“我跟包文篮是同桌,老师安排我们一起做值日。”

安然笑着,轻快的跟她聊起天来,无非就是转学来跟得上吗,习惯这边生活吗,同学好不好相处这些……不难看出,小女孩谈吐很大方,口齿也很清晰,有这样的同桌,包文篮应该能够见贤思齐。

“要不要去阿姨家吃饭呀?”

“不了,谢谢阿姨,我们家就在后面,阿姨再见,包文篮再见。”

小姑娘穿着绿军装,挎着绿书包,一蹦一跳的,两根小辫子就像一对欢乐的小燕子翅膀,安然看着心情都好了很多:“你这个小同桌人很好嘛,你得跟人多学学,知道吗?”

包文篮被她牵着手,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小石头,嘴角翘着,说话却还死鸭子嘴硬呢:“知道知道,你也太唠叨了吧?我姥都没你唠叨。”

“现在就嫌弃你小姨唠叨,以后要娶个媳妇儿回来,是不是得嫌我脏,嫌我土,嫌我挣不着钱,那你小姨是不是连你的水也喝不上一口啦?”

“放心吧,我可以嫌弃你,但别人谁要是敢嫌弃你,我揍她。”

“怎么着,就想着要揍媳妇了?我可警告你啊包文篮,真正的男子汉可是不会打女人的,除非你是孬种。”

“我哥哥才不是闹钟!”胡同口有个小女娃娃真是望眼欲穿,终于听见妈妈的声音,哒哒哒跑出去抱着妈妈就不撒手。

“怎么跑外头来了,你姥姥呢?”

“做饭呢,妈妈你能带我一起上班吗?我不要工资。”她就想跟妈妈在一起,以前就一墙之隔,她和枣儿姐姐经常跑过去偷偷看一眼,不像现在,隔远了。

“为什么?”

“我可以帮忙呀,我帮妈妈做算术题叭?”她做算数最厉害啦,哥哥每天都让她帮忙检查呢。哥哥做的时候手脚并用还列竖式算半天,但她只需要一看题目,脑海里就能算出来,几乎不带犹豫的,所以她就成了哥哥免费的检查作业机。

安然想到这茬,摸了摸她脑袋,“你才三岁两个月呢,不急,想算就算,要不想算也没事,就在家里好好玩,好不好?”

可是她想妈妈呀。

小丫头这是开始有分离焦虑了,就像后世上幼儿园的小朋友,很多都是哭着去哭着回的,她能这样已经算很好很淡定了,用她爸的话说就是——心智稳定。

这是科学家最基本的素养,安然也想不到自己这么暴躁一点就着的泼妇性格居然生了个这么淡定的孩子,只能说她爹的基因太强大!

“那我跟哥哥上学叭。”

安然一顿:“你想上学?”去年还说不想上呢,怎么这么快就转性了。

“想呀,明朝哥哥说,说书里有很多故事,我可以看,可以读……”巴拉巴拉,说得还挺头头是道。

看来那个京市来的房明朝,是让她大开眼界了。安然有点心酸,年初匆匆去了一次海城,一直没机会带她好好玩儿,最近一两年,得抽空带他们出去玩一趟。

不用太远,只要是离开阳城市,对他们来说也是“旅游”。

“好不好妈妈?”

安然回过神来,既然她想认字,那是不是可以教她简单的认几个字呢?只要能认几个基本的,再会拼音的话,以后就能买专门带有拼音标注的故事书给她看了。省得她整天去书房翻她爸的专业书籍看,安然怕她看不懂,过早的消耗了对书本知识的兴趣和渴望。

这不,墙上的地图她已经看了很多遍几乎能倒背如流了。安然随便临摹几个国家或地区的大体轮廓,单独让她猜,已经难不住她了。

孩子太聪明,安然做家长真是亚历山大,一面害怕自己引导不好,浪费了她的天赋。另一面又怕过早的引导和干涉,影响了她的自由发挥空间,过早的限定了她的人生方向,总觉着对她不公平。

安然决定这事还是问问孩子爸,她一个人拿不定主意。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叫:“然然。”

小猫蛋回头看了看,小声说:“妈妈,是坏姥姥。”身子却自然而然站到妈妈前面,小鸡一样护着她。

估摸着是大院里有人跟她说过,许红梅是她另一个姥姥,但是对妈妈不好,所以她就自己定义为“坏姥姥”。

安然其实不想回头,她这辈子没对许红梅赶尽杀绝已经是她心善了,但两个孩子看着,安然不想做得太难看,“什么事许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