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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原则安然一直强调,宋致远也清楚。

萧若玲直勾勾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的不在意不是装出来的,是真一点不关心,忽然就叹口气,“幸好我没儿子。”

“我儿子要娶个你这样的泼妇,那我不累死也要气死。”

安然白她一眼,反正她就是这么个人,虚情假意她懒得做,因为那样一个老太太就不值得她虚情假意浪费时间。

“对了,差点忘记说正事儿,她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就去厂里找领导告状,说宋师兄不赡养老人,不友爱弟妹,在赵广德家哭了两个小时呢。”

不过,看没人来找宋致远谈话,应该是无效告状,先不说赵广德怎么样,就是他想管这事也管不了,研究所虽然设在603,可人家是省管单位,跟603是平级单位,宋致远和赵广德黄文也是同样级别的干部,谁也管不了谁。老太太这一招玩得倒是可以,可惜的是她不清楚儿子现在已经是个正处级干部了。

萧若玲最近任务轻松,很闲,一闲嘴巴就招人恨,见她还在看前几天的化学卷子,“都跟你说了,不会考这套卷子上的,你多看看那本《轻工业与化学科学》应该能考满分。”

安然看着那厚厚的足有七八厘米厚的大部头,整个人都不好了,那本书国内没有,还是萧若玲请同学帮忙从港城带来的,港台译本,安然看着繁体字和那些复杂的分子式,两眼一抹黑。

萧若玲见她真“不听劝”,又扭着腰下楼消食去了,“你等着吧,考不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安然知道她就是故意来秀优越感的,也冷哼一声,咬牙决定,这次的前一百名她还真进定了!

晚上,直到熄灯睡觉宋致远也没回来,安然看看孩子,兄妹俩睡得喷香,只给客厅留了个灯,心道宋致远还真不是有意怼他妈的,他就是说话气死人罢了。

倒是第二天早上包文篮先起,天还黑着呢,他大声嚷嚷:“妈你们昨晚谁忘关灯了?”

安然就知道,宋致远一夜未归。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天快黑的时候,他才风尘仆仆到家,“怎么着,干啥去了?”

“送她们回家。”原来,他昨晚没回来就是连夜劝那母女俩劝的,他只有一个要求,哪儿来回哪儿去,老四老五都等着孝顺她呢,来这里干啥?还说剩下那六百她们要是不想还就算了,他就当是抵扣七年养老钱,接下来七年他不会再给一分钱了。

本来,宋致远只是脸色难看,但心没那么硬,只不过是好声好气劝她们而已,谁知道劝着劝着,宋清远居然说起猫猫的不是,说他把孩子放这种乡下地方养成一个野丫头,一点礼貌也不懂,还叫什么文野,干脆叫招娣算了,赶紧给招个弟弟来。

宋致远的脸色已经黑成了锅底,她却还不知死活,继续说孩子跟那个女人姓是辱没宋家门风,老宋家世世代代没有出去上门的儿子,哪怕穷死饿死也不会让自家孩子跟外人姓,说到这儿宋致远直接打断她:“那是你们。”

他当年为了给老四老五让位,没书读的时候,可没人替他说句话,要不是遇到导师,他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她们凭什么说这种话。“我的猫猫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你们要是好好的走,七年以后该给养老钱我会给,但要是还想说我孩子不好,以后的几十年我一分不会给。”

说实在的,父母除了让他出生,真的没为他付出过什么。奶粉是佣人喂的,衣服是穿大哥二哥的,第一句话是佣人教的,书是捡别人用过的旧书,哪怕是结婚,他给他们去过信,希望他们能亲自来一趟石兰省,或者过年让他带着新婚妻子回去……他们都没有回复他。

当初以为是他们没收到信,他又跑公社打电话,他们只是推说没时间,更别说别的妇女同志或多或少都收到点彩礼,他们家可是一分彩礼没给妻子,就像妻子说的,想让她孝顺他们,门儿都没有。

后来回来接妻子那一次,他回到海城第一时间就跟父母说他当父亲了,有了一个很像妻子的女儿,还把火车上的画像拿给他们看,说这就是他的孩子……然而,他们很冷漠。

宋致远的心,就是这么一次又一次,没了温度。但他是个内敛的人,哪怕妻子对老太太恨得牙痒痒,他这么多年也从未说过一句父母的不是,直到今天……他发现,他真的或许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

反正,安然发现,自宋家人来了这么一趟后,宋致远话多了不少,每天回来都尽量陪他的猫猫说说话,写写作业,或者有时候父女俩都很忙,没时间说话,他就拿本书,坐在闺女旁边,陪她写作业。

不过,小猫蛋是个能一心三用的孩子,她能一只手写作业,一只手在桌上胡乱画画,嘴巴里还能嘚吧嘚吧学校里发生的事儿,无非就是哪个同学成绩进步了,老师夸奖。哪个同学上课被人捉弄了,哪个同学上体育课跑太快鞋子掉了,以及她同桌是谁,前后左右坐着谁,甚至各个老师的情况,班委的名字……

反正,无论她说啥,爸爸都是“嗯嗯”有声。

***

对于学渣来说,最容易出现的问题是,看着一张试卷不是啥也不认识,而是啥都有点印象,又都记不清到底该选啥,安然的几门理科就是这种感觉,文科倒是自我感觉不错,每一科的平均分应该在九十分以上,毕竟当年的学霸也不是吹的。

考试结束,走出考场,一家子都极其默契的,一句也不问跟考试有关的事,她偶尔想要提一句,大家都搪塞“等成绩就是”,怕的就是她心情不好,家里就没好吃的。

终于,在全家人战战兢兢的等待中,十一月的最后一天笔试成绩出来了——安然以极其明显的文科优势力挽狂澜,抢救了理科成绩,总分排进了第90名,不算特别差,但也跟“好”不沾边。

“进面试了,不愧是我妈。”包文篮骑着自行车去看成绩回来,绘声绘色说着现场的热闹和隆重,谁也没想到这场小小的考试居然有八百多人参加,很多都是在职工人、干部、军人和学生,都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

这场足以改变一个时代命运的考试,来得是如此之突然。如果不是太突然,知道消息的人有限的话,说不定真像安然一开始预料的得两三千人报名呢。

“通告上还说了,元旦节后面试,时间是……”包文篮翻出自己带出去的小本子,为了避免错过重要信息,他把通告誊抄了一份,“妈你自己看。”

面试时间是元旦节后第二天,到时候去现场抽签确定面试顺序,而每一个人的限定时间是十分钟。一百人进面,真正能去试岗的有十二人,概率其实挺低,毕竟能进面的都是文化基础不错的,包文篮替他妈手心冒汗。“妈你还能行不?要不行咱们就随便上个班吧,我马上初中毕业就能去当兵了,到时候津贴全给你,我跟姨父一起养你和妹。”

安然对面试本来不紧张,这一下是彻底笑了,给他肩膀上拍了两把,“边儿去,谁允许你只上初中就去当兵的?”还十七岁都没满呢。

“黄爷爷啊,他说我要想去的话他有办法。”

“不行,你要好好考个高中,然后参加高考,考军校。”

“可我文化课不行。”他苦恼的挠了挠头。

“那就补呗,你理科不错,就好好补补文科。”怕他知难而退,安然眸光一动,“我想起来了,昨晚给你贺阿姨打电话,她说他们家星月的目标已经定了,就要考阳一中,以后还要考军校,但你吧,估计考不上她的学校,这可……”

“妈妈我该咋补文科呢?”包文篮二话不说就去翻箱倒柜找他这几年的语文课本。

安然简直哭笑不得,那啥友谊的力量这么强大的吗?“哎呀你那些课本没用,文科主要是对文字和语言的熟练与领悟,光吃透课本只是照本宣科,不行不行。”

“等着吧,明儿给你买几本书回来,提升一下你的文科素养。”

包文篮脸一苦,看大部头吗?那还不如杀了他!

第二天,安然又骑着自行车出门了,不过不是去市里,而是往西边走,骑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一片宽阔的黄土地,足足有一万多平方米,四周的树木已经被砍伐一空,路面整平,周边还专门压出一条能容两辆大货车同时同行的大路,能直接连接到国道上,一头是阳城市,一头是书城。

这,就是要作为改革试点纺织厂的厂址了。

安然骑着车,也顾不上大太阳,慢悠悠的绕着场地转了一圈,拿着小本子把各个方位有什么特点,方向、阳光如何,周边有无建筑物,视野所及之内有些什么记录得一清二楚,怕有遗漏的地方,又绕了一圈。

走走记记,四个小时她居然绕了三圈,晒得脸都快冒油了,这才顺着新压出来的土路往市区去,上新华书店买书。

***

包文篮抱着一摞小说惊呆了,“妈你给我买《艳阳天》?还有《西沙儿女》?不是,居然还有《红楼梦》和《三国演义》?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幸福它来得太突然了!

这个时候,最受年轻人欢迎的“三红一创,山青保林”大多还没成型,所以在学生群体中,最受欢迎的还是妈妈买这几套,看书店销量就知道,因为有些还写到了爱情,私底下被人称为“黄色小说”的玩意儿,他妈居然就大咧咧买回来了?

这是他十三岁半的包文篮,不花钱就能看到的吗?

安然才不会说,本来想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结果没找到,又看中一本人民文艺出版社刚出版的中文译版《在人间》,她忽然想起高尔基不是有三部曲吗,另外两部不知道有没有,干脆全买齐算了,结果忙着找书,等她回来的时候发现,被人买走了。

真是遗憾啊,所幸书店里卖得比较好的《艳阳天》和《西沙儿女》她也没看过,买来刚好母子俩一起换着看。

以后再留给小野看,花一份钱买三个人的快乐,多划算呐!

包文篮抱着书,幸福得嗷嗷叫,“妈妈你太棒了,太懂你儿子了!”

安然白他一眼,伸手揪住后脖子的衣服,“等等,别忙着跑,我话还没说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