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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找……”

“婶子,请问黄柔和幺妹是不是住这儿?”女人大着嗓门问。

“是啊,你们是……”

幺妹回头一看,顿时乐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姨妈姨妈!姨妈你来啦!满银叔叔你也来啦!”她实在是憋坏了,好容易来个认识的“好人”,浑身多余的释放不出去的精力全冲他们而去。

崔老太一愣,什么“姨妈”?阿柔没有姐妹的呀。

黄柔正巧红着脸从门口进来,惊讶道:“元珍姐,满银哥,你们咋来了?”

王满银把两只手提不下的东西放崔家院里,甩了甩被网兜勒红的手,“害,闲着也是闲着,来看看你们呗。”

“那人来就行了,干啥还带这么多东西?”

高元珍牵着幺妹暖暖的小手,中气十足的说:“给婶子买的,也给我侄女尝尝,她不是爱吃橘子罐头吗?我们生产队就有个罐头作坊,用咱们山上自己的橘子,料足,还便宜。”

她的声音跟她的体型,总是给人一种很“man”的感觉,崔老太好奇的看着她。

只见高元珍捋了捋头发,还没说话呢,王满银赶紧上赶着端来一把小板凳,“坐会儿,慢点儿,啊。”

崔老太心道,这丈夫倒是会体贴人,有眼色!看不出来吊儿郎当的,实际比自家老头子还贴心呢。

“满银叔叔,你的蛤蟆镜能不能借我戴会儿?”幺妹眼馋死了,那黑漆漆的两块玻璃,她做梦都能梦见呢,戴出去绝对馋哭一票小朋友哦!

王满银毫不犹豫的摘下,还想主动给她戴上。高元珍毫不客气的拐了他一把,“干啥呢,你这粗手笨脚的,可别弄疼我侄女。”

王满银顶嘴,“我咋粗手笨脚了我?比这细致的活又不是没干过……”说着,两个人居然同时红了脸。

幺妹戴着蛤蟆镜,看谁都是一副黑脸,倒没觉察出来,黄柔看出来了,也只能当没看见。这俩人要能过到一处去,她比谁都乐意,都支持。

当然,很大概率是高元珍看不上王满银。毕竟,她前一段婚姻的男人就是好吃懒做,她不可能再找一个“看起来”还是好吃懒做的家伙。

这不,王满银给幺妹开了一个特大号的橘子罐头,就累得瘫在板凳上起不来了,他这人能坐着绝不站着。

高元珍瞪他一眼,好家伙,王满银屁股上跟装了弹簧似的,立马原地弹起,“婶子需要做啥只管叫我,啊。”他走到墙边,摸了摸墙上挂着的黄鼠狼,惊奇道:“这么大的黄二爷,你们哪儿来的?”

崔老太没提幺妹遇险,只说是山上打的,崔家三兄弟看过,都说这快成精的家伙不敢剥皮,不如扔出去了事,可老太太咽不下这口气,非给它挂着挂到干透不可!

王满银一听,“这有啥不敢的?生前它偷鸡摸狗坏事干尽,死了凭啥还得给个全尸?”

高元珍“嗯哼”的咳了一声,大年初二在人家里说这个,也不嫌晦气。

话虽然不中听,可道理却是这个理,崔老太也不在意,“就是,我要不是不会剥皮,我都自个儿动手了。”

“婶子让我来,我以前干过这个。”王满银卷起袖子,自个儿跑厨房拿出一把牛耳尖刀。

他以前是混子,东家混一顿,西家混一顿的过,谁家杀猪宰鸡,谁家打到个野味儿,别人一叫,他就屁颠屁颠去了,比谁都积极,操刀的事儿也没少干。

不就剖一只死去的黄鼠狼嘛,有啥不敢的?

黄柔不想让孩子看见这样的场面,把高元珍和幺妹叫进耳房说话去了。

“妹子,我也没娘家人了,今儿人个个走娘家,我几个堂哥也跟着堂嫂回岳家,他怕我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让我来你这儿走走……你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元珍姐你想哪儿去了?”黄柔拍拍她的手,“来炕上,暖和。”

高元珍这才脱了鞋子,上炕盘腿而坐。

“最近身体怎么样?”

她摸着肚子笑起来,“好,上个星期刚去市医院看过,大夫说好着呢,我自个儿也能吃能睡,还能干活呢!”

“这可不行,头仨月最忌干体力活,你这胎来得不容易,可别犯傻。”黄柔捏着她的手,着急了。

幺妹抬头,“妈妈,姨妈你们别担心,小弟弟好着呢,再过半年他就能出来跟我玩啦!”

“真的?是个小弟弟?”高元珍惊喜的问。

“是哒!”小地精虽然灵力不如以前了,可这点还是能看出来哒,“嗯,他是个非常顽皮的小弟弟。”

高元珍激动得都不知道说啥了,虽说闺女她也喜欢,可她走过的路受过的罪她不想让自己闺女再受一次了。女人招婿,招到好的也就罢了,要像她一样瞎了眼睛,遇人不淑,那这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可儿子不一样,摔摔打打,滚滚爬爬也就长大了,一旦成年,他做的任何决定那都是他自个儿的事,要真遇人不淑也不至于毁了一辈子。而且,不用忍受怀孕生子的痛苦,不用被人指指点点“下不出蛋的母鸡”,这样的人生……肯定很恣意吧?

说她私心也罢,说她觉悟不够也罢,她只是不想自己的孩子受苦。至于传承高家香火啥的,她老高家又没金山银山,有个屁的传承?

黄柔怕她多虑伤了胎气,又引着说起别的,“咋没听你说过,你们队还有罐头厂?”

“不算厂,顶多是个作坊,都好几年没开工了,前几年雨水不好,果子结得不好,还得花钱从外头买原材料……也就没做了。”今年因为小地精在大河口落脚,整个公社的雨水都丰沛不少,似乎连土质也肥厚起来,庄稼长得好,果子也结得多!所以,他们生产队的罐头作坊又开始运作起来了。

“是哒!姨妈的罐头特别好吃,橘子肉特别多,又酸又甜!”哪里像别的罐头,汤多渣少,水果又小又干。

黄柔点点她的小鼻子,“那你谢过姨妈没有呀?”

“谢谢姨妈,姨妈你对我真好!”

高元珍这心里啊,比吃了罐头还甜,揉着她软软的黑发,看她穿着一身全新的衣裳,知道是母女俩条件不差。这才难为情道:“我今儿来,也是有个事想问问妹子。”

她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没人进来,才小声道:“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问不该问,如果妹子不想说,就当我啥也没问,成不?”

“元珍姐这是干啥,怎么一点儿也不爽快。”

高元珍又特意看了一眼崔老太,“妹子手里有多钱?能不能借我一点儿?”她生怕崔老太听见,压在嗓子里说的。

虽然这老太太看着挺和气爽朗的,可终究是婆婆,阿柔的私房怎么能让她知道?

谁知道,黄柔还没说话,幺妹这只小插话精就说:“我妈妈没钱了哟,只有一点点钱给我做饭吃,都没钱买包子吃啦。”

高元珍被她弄了个大红脸,如果真连孩子包子都吃不上,她开这口可真是不合时宜啊。她赶紧搓了搓手,“那,那是我唐突了,妹子别见外,当我放屁啊。”

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张红票子,“来乖侄女,姨妈给你买包子吃,别嫌少啊,明年给你个大红包。”

幺妹看着妈妈,又看看钱,现在的她知道这是一块钱,能买许许多多好吃的啦!她现在可是“负债累累”的小地精,很想要钱呢。

“姐快收起来,自家姐妹,不兴这个的。”黄柔把她的手推回去,又怕不小心推到她肚子,只好轻轻的握住她苍老的满是老茧的手,“姐别把她惯坏,听她瞎说呢。”

虽然不能像前段时间一样天天有肉包子吃,可一日四餐从没少过一顿,每天早上还有一杯麦乳精一个水煮蛋外加三枚果脯呢,干部家庭也不一定能吃这么好。

小丫头,她就是馋,还想耍点小聪明,怕她把钱借出去,她就没零花钱了呗。

五岁的孩子啊,也有她自个儿的小心思咯!

高元珍却不肯收,硬把钱塞幺妹棉袄的小兜兜里,紧紧按住小兜兜的开口,假装生气道:“你要不收才是跟我见外。”

黄柔没法,只能给闺女使眼色,同意她收。心想明年高元珍的孩子生了,她就加倍的给回去,要多多给点儿!

得了巨款的崔绿真,那真是笑得合不拢嘴,背着手在屋里当场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差在脸上写“我有钱啦”四个大字,一会儿问妈妈她能不能买冰棍儿,一会儿问能不能请菲菲吃个包子,一会儿又问哪天回公社,她迫不及待要买麻叶酥吃啦。

一个麻叶酥一角钱,一块钱能买十个嘞!十个麻叶酥她舔吧舔吧的吃,能吃好久好久啦。

摇头晃脑,六亲不认,从今儿开始,她崔绿真也是小款姐啦!

两个大人看得忍俊不禁。

“对了,姐还没说要钱干啥?”黄柔虽然没钱,可她还是关心高元珍的。

“不就刚才那罐头作坊嘛,今年收成好,可罐头还是亏本了,队上打算把厂子承包出去,每年只用二百块的承包费,赚了亏了都是个人承担。”她搓搓手,难为情道:“不满妹子说,做罐头我不会,可满银说他舅妈做采购,认识市第一罐头厂的老工人,到时候能请老工人教我,手把手……我不怕苦,不怕累。”

这倒是,不然怎么可能在这种年代单凭一己之力盖起一栋大房子?

单这份吃苦耐劳的勇气和毅力,世上就没几个男人配得上她!

“我爹娘刚解放那几年就是种橘子的,我们家的橘子啊,又大又黄,甜滋滋的,水又多……那几年只要一提‘高家橘子林’,整个大河口乃至红星县,就没人不知道。”高元珍带着一种怀念的神情,向窗外眺望。

“我有幸,也跟着学过几年,不敢说有我爹娘那样的本事,可种出比其他人好的橘子,却不难。”

幺妹“啪啪啪”的鼓起掌来,“姨妈好棒棒!”能种出这么好吃的橘子,可真了不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