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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字幺妹都知道,可放一起,她就听不懂了,什么叫“刻意”,什么叫“自然”?

正在逗鹦鹉的李思齐“噗嗤”一声乐了,“哎呀爸,你又开始说教,小绿真才几岁,哪能听懂?”

黄柔却早已醍醐灌顶,难怪她总觉着闺女的字写是写得好看了,可就像那油墨印刷出来的一样,没有温度。

“字的温度,其实就是写字人的感情,你投入什么样的感情,别人就能感觉到什么样的温度。”

难怪,黄柔就觉着幺妹的字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

原来是这样!

她赶紧道:“多谢毛老师指教,小丫头被我们逼着练字,有时候练得手腕都肿了,可我总觉着还是哪里不对,原来是这样……”

她如果不是真心喜爱、真心想做这件事,她就只是一台没有感情的写字机器。

黄柔觉着,自己这几个月的教育方式又错了。

李自平点点头,直截了当的问小丫头:“你想写字吗?”

幺妹下意识的点头,偷偷看妈妈一眼,又几不可闻的摇摇头。

李自平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对这样的情形再熟悉不过,“有时候想写,有时候又不想,对吧?”

“嗯呐!”

李自平摸了摸她脑袋,“不必自责,我这么大年纪也是一样的,想写的时候,写字就是一件好玩的事儿,对不对?”

“嗯呐!”

李自平忽然神秘兮兮的说:“我有个办法,能把写字变成一件快乐的事,你想知道吗?”

“想!”

李自平又凌空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笑眯眯的不说话。

“伯伯,你能告诉我是什么办法吗?”幺妹有点着急,双手捧着茶杯递上去。

“伯伯!伯伯!”闹闹忽然跟着小主人叫起来,弯弯的嘴巴在李思齐伸过来的手指上用力啄,翅膀还扑腾扑腾的,空气里都是它扑起来的微小颗粒。

李思齐赶紧躲开去,“嘿,还来脾气了?”

幺妹被转移了注意力,赶紧跑过去拉着李思齐,“哥哥的手是不是刚摸过狗狗,闹闹最不喜欢狗味儿啦。”她平时撸过小花生的手,回来都得用肥皂清洗两道,不然小家伙不让摸呢!

有时候她自个儿都闻不见狗味儿了,可闹闹还是会生气。它嫌弃的把脑袋别翅膀下,缩着跳得远远的,仿佛闻见一点点都不行。

李思齐嘿嘿笑了笑,他出门前确实是撸过小橘子,没想到小家伙鼻子还挺灵!

黄柔赶紧给他打一盆清水来,幺妹和他,大手小手一起放盆里洗。“哥哥我帮你打肥皂叭,我打得超好的哟!”

李思齐伸着长长的根根分明的手指,幺妹拿着小肥皂块,给他手心手背的抹,“哥哥把手叉开,手指缝是很容易藏细菌的哦。”

这还不算,“指甲缝也有很多细菌。”

“哥哥这样,你跟我学,双手交叉,搓洗,再洗指甲……”

苏兰章惊奇不已:“你怎么知道这么复杂的洗手步骤呀?”

“这叫外科消毒洗手法,我在书上看哒!”

李自平来了兴趣,忙问她都看过些什么书,见她一五一十说出二三十本来,歇口气,又继续数……得,李自平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难怪她能模仿出《兰亭集序》,小丫头读的书比自家思齐还多呢,读书多,自然认字也多。看来他一开始以为的黄老师教她,也不全对。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你愿不愿做我的学生?”他忽然问。

幺妹抬头,“做伯伯的学生,学什么呀?”

“写字,让你快乐写字的方法。”

“真的吗?”幺妹眼睛一亮,“那要学多久呢?”

“活到老,学到老,你怕不怕?”

幺妹认真的想了想,看向妈妈。

黄柔已经意识到自己教育方式的错误了,笑道:“你已经是六岁的大孩子啦,你自己选择。”

幺妹想了想,皱着眉头,非常不好意思的问:“那伯伯每年收多少学费呀?如果太贵的话,我们家会交不起哒。”

几个大人一愣,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是这个,全都哈哈大笑起来,“不用一分钱,只要你勤快。”

小地精“呼”的松口气,不花钱就好,她又能帮妈妈叔叔省下好大一笔钱嘞!至于勤快?她可是世界第一勤快的小地精,她能给伯伯做饭吃,能给伯伯扫地洗碗哟!

她那骄傲的小表情,快挺上天的小胸脯,就差在脸上写“自信”两个大字,大家又笑了!

于是,李自平和黄柔说好,以后每个周六送她去李家学一天,早上九点开始,下午六点结束,中午饭就在李家吃。

能得这么好的老师教导,黄柔已经非常感激了,到时候肯定会给交伙食费,不能再麻烦李家。但毛大师之所以被称为“大师”,他的思想品德是得到广大人民群众认可的,自然不可能收他们的钱,到时候还是得想个法子。

一家三口连饭也不愿意留一顿,说完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告辞了。

下午丈夫回来,黄柔将这事说了,顾三沉吟片刻,“毛大师既然这么看得起咱们,咱们就不能辜负了他,这样,以后每个周末我送她去学,你就在家好好休息。”

“至于学费,他不要是他的品德高尚,但咱们不能不给。”

***

第二天,一家三口带上满满一车的年货,以及欢欣鼓舞的闹闹,回到了牛屎沟。

顾老太早早的,十点半就在家里守着。准确来说是村口,但凡听见摩托车、拖拉机,哪怕是自行车的声音,她就扔下手里的活儿跑出来,“幺妹回来了?”

旧年的最后一天,农民们不再下地,村里凡是在外工作的人,都七七八八回来了,唯独不见那一家三口。老太太失望了无数次,连剁的肉也没劲儿了!

跟她一样蹲守的还有春芽,她牵着刚能走稳路的小彩鱼,守了好几拨都没看见幺妹,她赶紧使唤小彩鱼回家报信儿。

崔老太听着小孙女口齿不清的,东一句西一句的“一手消息”,骂道:“老太婆真狡猾,不就仗着她家在村口吗?”

其他人也对顾老太半路截胡的行为相当不满意,虽然已经说好了,可她们也想见幺妹啊,这都好几个月没见了,怎么他们家孩子自己人还见不着?得先尽着顾家?

刘惠酸溜溜的说:“娘啊,你说幺妹以后会不会改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崔老太正不爽着呢,一点儿也不给她脸。

刘惠摸了摸鼻子,“我,我这也是实话实……哎哟,崔建国你干啥呢?”

“让你放狗屁,娘说不会改就是不会改,你烦不烦,太闲了是吧?那么大泡鹅屎看不见?”崔建国在她肩上狠狠的拍了一把,这婆娘真是不像话,娘说的话还能不算数?

她怀疑啥都行,就是不能怀疑娘说的话!

自从包包不敢出手后,挣不到外快,刘惠在崔建国跟前再没有猖狂的资本,动不动就被男人喷,时不时还要挨两下揍。大年三十的,她也不敢自找没趣,忍着痛,灰溜溜的扫鹅屎去了。

鹅屎可是非常好的肥料,比猪屎鸡屎都肥,施在自留地里,庄稼能比别的施鸡粪的人家长得好,整个生产队谁不羡慕?打着灯笼也就找得到她们一家养鹅的!

当然,她们都不可能忘记,这两只大肥鹅还是幺妹骗来的嘞!

有小福星在,崔家的日子还不知道得多红火呢!

当然,同时在村口等的,还有春晖和王二妹。早两个月家里就收到春月的信,今年过年她能回来了,从腊月二十一开始,她们就在村口守着,盼啊盼的,这都十天了,还是没盼到。

王二妹不由得胡思乱想,一会儿猜是不是文工团不给放假了,一会儿担心是不是春月做错了火车,一会儿又担心是不是到了省城搭不到车回来。

去的时候是大人带着去,回来却只能一个人,再能干再有闯劲,那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女娃娃,你说王二妹能不担心?

而顾老太呢,她可是爱面子的人,儿子结婚第一年的春节不在家过,跑崔家去?那你让她的脸往哪儿搁呢?别人会怎么笑话她?两个儿子都娶的寡妇,陈丽华结婚一年多了肚子还没动静,黄柔也半年多了,你说她能不知道长舌妇嚼啥?

如果一个儿媳妇没动静也就罢了,她还能推说是儿媳妇肚子不争气,可两个都这样,村里人都在说是不是顾家儿子身体不行呢!不然咋黄老师都不乐意回顾家?好容易回一次牛屎沟也是往崔家去。

肯定是顾老三不行,小两口感情不好嘞!

她是又气又急。

尤其眼睁睁看着比他们晚结婚的小夫妻,肚子都一个个大起来,她心里就跟几千只蚂蚁撕咬似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所以啊,不争啥也得争口气,一定要把阿柔留在顾家过年,证明小两口感情好着呢!

这样,两家人就跟放哨的士兵似的,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村口大槐树下,而且还不带换岗轮休的!

终于,快到十一点的时候,黄柔一家三口骑着自行车,满载而归。

“幺妹?”老远的,顾老太看着像,大声喊。

“顾奶奶!”

“哟,我乖孙女真回来啦!”为了截胡她,顾老太专门跑屋里拿出两个橘子罐头,晃晃手臂,“罐头,橘子罐头,快回家来!”

春芽气得跺脚,顾奶奶的鬼点子也太多了吧,明知道幺妹贪吃,还用她最喜欢的东西唤她,这就是故意的!早知道她也把奶奶炸好的南瓜饼拿来了,那也是幺妹爱吃的!

当然,小地精是不知道两家人千奇百怪的围追堵截的,她现在只想快点到家,嘘个嘘,出门前喝了两碗稀饭,在肠子里挂不住全转化成尿了。其实早在市区她就憋不住了,可没找到公共厕所,她又不愿在人天人地的自由市场解决……唉,小地精不要面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