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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眼睛一亮,以为他也想有捷径,忙道:“听说是几张去北京的飞机票,请省公司经理级以上的领导去北京吃烤鸭呢!”

崔绿真在旁边写作业,不愿回房间写,因为呀,她想听八卦。

听到这儿,小富婆地精也忍不住偷偷咋舌,去北京的飞机票,那得多贵呐!她们去广州,只是坐火车都要二百多,北京那么远,还是天上飞的,那简直都贵得她不敢想象了!

顾学章“啪”一声,重重地放下筷子,“胡闹!”脸色铁青。

小刘悻悻的摸了摸鼻子,“对对对,我也觉着他们胡闹呢,这也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顾局您一身正气,肯定看不上这些伎俩。”

顾学章现在已经学会收敛他的愤世嫉俗了,平静一下呼吸,“快吃吧,趁天没黑,待会儿骑车不安全。”他的怒火只能压抑下来,压抑在心里。

失望,愤怒,无力,压抑着他这颗军人的心脏,社会发展了,人的脑子活了,可以前没有的,不敢出现的鬼魅伎俩,现在都纷纷冒出头了。

以前,送礼走后门那是耻辱,是极其丢脸的事,谁也不会主动说出来,可现在?张扬得整个系统都知道了,仿佛这是一件光荣得不得了的事,反倒是他不愿跟他们同流合污的成了异类,连下属都觉着他傻了巴几的。

呵。

忽然,眼前多了一个瓷白的茶杯,里头是棕红色的浓浓的茶叶水,一双白嫩嫩的小手正捧着,“爸爸,你喝点茶水解解酒吧。”

顾学章其实没喝多少酒,晚上还要加班,他不敢误事。可闺女的好意,他甘之如饴。

热乎乎的茶水下肚,人也清醒了一些,只是情绪还是低沉。

“爸爸,你们买不到油了吗?”

“嗯,听见了?”不用她回答,他看了看她的作业本,“功课做完就去睡吧,明儿早上我出门早,你多睡会儿,让大伯送你怎么样?”从小接送她习惯了,虽然她已经会骑自行车,可顾学章还是习惯每天等着接送她。

哪怕她要自个儿骑,他也跟在旁边,跟她说说话,讨论一下今天的早报,议论一下国内外重大时事。很多时候,她的思维跟普通人都不一样,总是会冒出些不同的见解,甚至奇思妙想,曾无数次启发到他。

跟崔绿真聊天,是一种享受。

顾学章叹口气,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大人,“咱们国家才摘下贫油国的帽子,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又没油了吗?”

崔绿真歪了歪脑袋,“是开采条件还不成熟,赶不上群众需求吗?”

“不是。”

“那是什么呀爸爸?”

顾学章看向院子里喂鸡的崔老太,一把玉米粒撒下去,三只小母鸡“咯咯咯”叫着,吃得欢快极了。这是牛屎沟拿来给他们下蛋吃的,本来阿柔不愿养鸡,觉着没时间照管。可两边老太太都说孕妇不能却营养,花钱买来还不一定新鲜,就家里养着让它一天下一天吃,既营养又健康!

阿柔也没时间照管,就早上出门的时候喂一顿,白天放院里散养,晚上下班回来再喂一顿,一日两餐。对它们来说,玉米粒是难得的美食,平时都是菜叶子混着糠皮,几个孩子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挖点蚯蚓来补充一下蛋白质。

吃玉米粒,是高级享受。

可惜,这样的高级享受,却是限量供应的,俗称计划经济。宏观调配主宰市场,总是会忽略市场变化规律,赶不上最新的供求变化,其实是制约了整个国家经济的发展。就像种地,以前的农民没有选择种什么的权利,作为最懂土地的人反而要受一批没种过地,只会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人的指使,积极性从何而来?

现在,市场受宏观调配所束缚,人民生活得不到满足,国家挣不到钱,其实是双面的损失。

崔绿真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社会在变革,经济体制是否也需要适应这种变革,做出相应的调整?”

顾学章一愣,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话,“可还能怎么变,经济是一个国家的基础,经济体制变了,那国家性质还不得也……”啥都由市场说了算,像美国一样,那还叫社会主义国家吗?

要知道,当什么都由市场说了算的时候,牛奶宁愿倒掉也不会给老百姓喝的!

“可是,有没有这样一种体制,就是以国家宏观调控为主的同时,适当的尊重市场规律呢?”

顾学章又是一愣,对啊,他怎么只能想到非黑即白,却想不到黑和白之间,还有一片叫“灰”的地方?当即,他拿出信签纸,吸饱了墨汁儿的钢笔“唰唰唰”划在纸上,没一会儿,一封建议信就成型了。

他不是妻子那样的专职文人,不用斟词酌句,怎么简单明了怎么来,几句话就能建议清楚的事,才不要用什么排比比喻呢!

崔绿真拿过来看了看,竖起大拇指,“爸爸你啥时候寄出去?”

“明天吧,今晚先想想怎么调配煤油,这黑色的金子啊……”

崔绿真一愣,“黑色的金子?煤油不是淡黄色的吗?”

顾学章被她的较真精神逗笑了,靠在椅子靠背上,仰着上半身,整个人是难得的放松:“哈哈哈,傻丫头,煤油也是石油蒸馏分离出来的产品呀,你忘了?”

崔绿真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以前是知道的,只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但下一秒,她忽然灵机一动,莫非高玉强说的“黑油”也是煤油?

或者石油?

不然有啥好偷的?猪油是白色的,清油是亮黄色,日常生活中能叫“油”的东西,可没黑色的。

她觉着,她好像,应该,大概,能帮爸爸个大忙啦!

当然,作为一只成熟稳重的小地精,她才不会在事情没搞清楚前咋咋呼呼让爸爸白高兴一场呢。

晚上,她把高玉强叫来,让他再去那晚听墙角的地方去听听,看那伙流氓有没有再说啥。

“收到,保证完成任务!”高玉强双腿并拢,挺胸收腹,敬了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这小子的交友能力非常强,来她们家做客几次就交到几个好朋友了,跟着他们沟里沟外的跑,在苏家沟已经是熟人面孔了。所以他去听人家墙根,别人也不会怀疑。

更何况,他才几岁,屁事不懂,即使被抓个正着,小流氓们也不会担心他,因为他听不懂,压根就不是啥威胁。

这不,他趿着姐姐的小破鞋子,哒哒哒跑到那晚的破院子外,听见那几个小流氓又在扭着脖子和腰杆,把身体扭曲成蚯蚓和蛇一般,三三两两搂着跳舞呢!他们身旁,是一台可以放磁带的录音机,他撇撇嘴,没我姐的漂亮!

“怎么样黑子,想好没,干不干?”其中一个头发有点长的家伙问。

“你确定,牛屎沟真有黑油?”叫“黑子”的,是个又黑又瘦的竹竿儿,就是妈妈口里说的不好好吃饭导致营养不良的家伙。

高玉强再次撇撇嘴,都是一群不听妈妈话的人。他知道,“黑子”哥是苏家沟有名的大混混,爸爸跟他打过交道,说这狗日的不是好东西,没良心,以后能不来往就尽量别来往。今年姐姐家盖房子,本来其他村里人都同意给他们盖了,就这人拦着,说不把单价加到五百他就不让,除非推土机从他身上压过去。

此时,他眯着那双细长得狭小的眼睛,带着凶光看着周围几个小弟。小弟们都害怕的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确定,我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他们家就是牛屎沟的,都已经跟他爸回去看过好几次了,他们心大着呢,想要自个儿独吞……切,也不想想,要真是黑油,是他们能吞下的?”

在外头拿着钱和票都买不到的金疙瘩,他们想要独吞,真是不自量力!

黑子“嘿嘿”冷笑两声,“吞下?就他们?”他不知啥时候揪了跟牛筋草,咬在嘴里,恶狠狠地聊吧两下,“有说具体位置没?多不多?”

“听说是在他们村口的坝塘尾巴上,这几个月河水都是黑的嘞,把水面盖得严丝合缝,油乎乎的……那得流出来多少黑油哇,想想就怪心疼的,这群乡巴佬,山猪吃不来细糠!”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牛屎沟的农民可不就是一群山猪嘛!放着这么值钱的东西不知道用,还苦哈哈种西瓜,种豌豆,能种出金子来?

断墙外有两棵高大的桉树,枝繁叶茂,高玉强又静静地躲在桉树叶子里听了会儿,没听出他们要啥时候动手,眼见着就要散伙了,他赶紧“刺溜”滑下去,夹着红肿的屁股蛋儿往顾家跑。

“姐,我听到啦!是真的有黑油,就在你们村坝尾。”

他跑得气喘吁吁,崔绿真赏他一颗鱼丸,“你没听错?”

“绝对没错,我用我的人格发誓。”

崔绿真“噗嗤”一声乐了,你有啥人格呀你,你就是只臭猴子!不过,她更奇怪了,坝尾有黑油?她对这一带的水土非常熟悉,没听说哪儿有油啊。

不过,石油储存在地底下一两千米的地方,如果真有的话,她的地精灵力也探测不到,地下三十米就是她的灵力极限了。

不行,得看看去。

为了“眼见为实”,第二天上午,崔绿真逃学了。背着书包出门,嘴里叼着个嫩嫩的玉米棒子,手里还夹着一把雨伞,“奶,我走了啊。”

“别忘记带伞,我昨儿腰疼,今天肯定会下雨。”老人的腰腿骨关节就是最准的天气预报。

“好嘞,拿上了,奶快回去吧。”出了大门,眼见着奶奶转回去,把门关上,她跑到公共汽车招呼站,等着汽车经过的时候,菲菲已经给她占了一个靠窗的位置,“绿真,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