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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敬猝然变色。

潘晦面?上无波无澜,继续道:“四月一日,尚书?台登记在册,实收各处官署、地方上奏二百三?十六份,可是到了今日,臣再行核验之后,却?发现当日被呈送到陛下御前的奏疏只有二百三?十五份,臣真的很想知道,消失的那?份奏疏究竟是孰人所?上,上面?又写了些什么呢?”

“真是神通广大啊,百官送到尚书?台的奏疏,有人能先于臣这个尚书?令与当今天子?之前看到。有人能自行裁决,让哪些奏疏被当今天子?看到。若是违逆了此人心意,别说?这份奏疏要石沉大海,连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

潘晦说?到此处,遂再拜下,铿锵有力道:“臣以?为,这天下,乃是穆氏的天下,非穆氏子?孙而夺国祚者,天下共击之!”

潘晦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很快,光禄勋耿戎随之拜倒,震声道:“尚书?令所?言,臣深以?为然!”

旋即便有大片朝臣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拜倒在地,附议之声响彻大殿。

窦家公然人道毁灭了一位九卿,显然已经突破了朝臣的底线。

而窦敬居然已经将手伸到了尚书?台,所?有呈递上去的奏疏都?要先由他过目——他以?为自己是谁!

真把自己当天子?了吗?!

事到如今,群臣眼中毛绰被杀的原因,已经是昭然若揭。

这位少府令在奏疏中写了些损害窦家利益的事情,不曾想这奏疏却?先一步落到了窦敬手中,后者惊怒之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毛绰杀死了事。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行事没有底线,稍不顺心就要杀人的同僚。

别说?是坚决拥护穆氏的朝臣和其余两?位反正功臣的党羽,就算是那?些摇摇晃晃亲附窦家的人,见状也要对窦大将军退避三?尺了。

窦敬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只是强撑着不肯显露颓败之色。

其余窦家党羽站在原地,神色惶惶,两?膝为之所?惊,几乎想要软倒下去,又畏惧于燕王、大将军窦敬的威势,战战兢兢立在原地,如履薄冰。

窦敬举目四顾,能见到的只有自家儿郎并几个姻亲,而其余人……

早就加入到附和声讨他的浪潮之中去了。

时隔多年之后,窦敬终于又一次感知到了毛骨悚然。

“老夫,臣……”

他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甚至于是怀抱着一丝希冀,看向了高台之上的天子?:“尚书?令所?说?,言之有理?。伏请陛下圣裁。”

朱元璋简直为难极了。

啊这。

好多人呀。

朕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呢?

朕明明只是一个傀儡呀。

朱元璋不无同情的看着窦敬,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暂且安心。

然后问潘晦:“尚书?令以?为,当下之事,该当如何处置?”

窦敬见状,忐忑不安的心脏便暂时安稳了下来,甚至于因此对这位一直被自己轻看的天子?生出了些微感激来。

有潘晦与一干朝臣发难在前,当今如此为之,已经是在对他表达善意了。

潘晦则道:“臣彻查了当日之事,所?有接触过奏疏的人都?被单独关押审核,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人——郎官褚道隆!”

窦敬心头咯噔就是一下。

褚道隆,便是尚书?台内向他通风报信之人。

天子?略顿了顿,又发问道:“此人都?说?了些什么?”

潘晦唇边溢出一丝冷意:“他什么都?没说?,被抓之后,便咬舌自尽了。臣想,大抵是因为幕后之人权势滔天,褚道隆心中畏惧吧。倘若他自尽,只是死一人而已,可若是招供出来,只怕全家都?要死于非命了!”

褚道隆死了。

窦敬不露痕迹的松了口气,又有些怀疑与不安。

空口无凭,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呢!

而天子?则闷声道:“既如此,便是无头公案了。”

潘晦反倒笑了:“是啊,正如陛下所?言。”

朝堂上沉默了良久,谁都?没再说?话,直到有人将话头转到了空置出来的少府令职位上。

这是九卿之一,少府又是主管皇家钱袋子?的肥差,谁不想掺一脚?

只是想要最?终敲定,却?很难。

都?知道这个职位有油水,都?想得些好处。

窦氏一族有意相?争,只是因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却?也不敢贸然开口。

潘晦与耿戎的故旧不乏有人想争,但是窦氏派系反对。

朱元璋笑眯眯的坐在上边,看朝臣们互相?扯皮,彼此攻讦,不间断的用仇视的眼神扫射对方阵营。

窦家人提议某某人,潘晦派系马上说?此人某某地方不太得当,而耿戎派系提议某人,窦家人也总能在他身上找到几分缺憾。

至于朝中那?些蠢蠢欲动的投机者——你他妈算那?根葱,你也配肖想九卿之位?

老子?收拾不了政敌,还收拾不了你吗?!

如此几次三?番,僵持不下,中途还歇息了一次,终于在这天下午定了人选。

不要中枢官员,从地方上调取强臣河南尹朱佑入京掌控少府。

朱佑既不是窦家派系的,也跟潘晦耿戎扯不上关系,经由科举入仕,以?功劳累迁河南尹。

窦家也好,另外?两?个派系也罢,对此都?谈不上如愿,但也差强人意。

总比给敌方来的要好。

……

四月十三?日,晴。

原河南尹朱佑调任少府令。

他不是窦家的人,也不是潘家、耿家的人。

既然如此,他就是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