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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自己正端坐在一处极尽华丽的屋舍之中,鲛纱帐,拔步床,白玉枕,明镜台,泼天富贵迎面而来。

她低头去看,便见自己腕上佩着两只细条玉镯,色泽清透,宛若两抹流动的春色,虚虚的挂在雪白皓腕之上,贵气逼人。

那十指也漂亮,骨节分明,纤长如玉。

仿佛是个出身极为尊贵的大家小姐。

武则天心下如此揣度,起身到了梳妆台前,对镜一望,着实吃了一惊。

要说容貌,她前世也堪称鲜妍妩媚,身在唐宫之时,也端是见过不少绝色佳人,只是她自己也好,那些花一般的女人也罢,竟无一人堪与镜中人相提并论。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

即便洛神在世,怕也不过如此了。

一股恍惚忽的袭来,紧接着,属于原主的记忆倾泻而出。

原主姓韩,名元望,乃是定襄王府上的嫡长女,先帝赐封长乐郡主。

这位定襄王并非宗室,而是以功劳得封,作为本朝唯一的异姓王,其声势之显赫可想而知。

韩元望出身尊贵,姿容绝世,自己有个郡主的诰封,母亲同样是世家大族出身,种种条件累积起来,京中贵女无人可望其项背。

韩元望乃是韩家的二小姐,上边还有个庶出的姐姐,名叫韩元嘉,大她三岁,三年前嫁给了先帝第六子端王为侧妃,之后又诞下了端王府的长子。

两年前先帝辞世,遗旨立端王为储君,韩元嘉既是潜邸老人,又是端王长子生母,随之被册封为贵妃,入主翊坤宫。

端王的正妃乃是崇政殿李大学士之女,也曾经怀过胎,只是五个月的时候意外流产,之后便坏了身子,先帝驾崩之后,李妃强撑着哭完灵,便一病不起,没多久就薨了。

先是先帝驾崩,紧接着新帝的正妃薨了,宫里边儿一连办了两场丧事,连新帝也觉得提不上劲儿来。

只是逝者已矣,活人还得继续生活,后宫无主,总也不是那么回事。

对于继后的人选,有人提议应该重新选秀,还有人觉得可以将韩贵妃扶正。

毕竟她出身显赫,且又是皇长子的生母,仅有的一点短板,无非也就是庶出,可话又说回来了,皇帝自己也是庶出啊,大哥何必笑话二哥呢!

新帝登基不久,内有兄弟夺嫡,觊觎大统,外有东南祸患未平,人心思定,他有心拉拢定襄王府一脉,再见皇长子聪慧,便有意立韩贵妃为皇后,尚宫局已经准备好立后仪式上该穿的服制,眼见着就差一道圣旨了,事情却忽然发生了意外。

定襄王妃带着长乐郡主往翊坤宫探望韩贵妃时,皇帝恰巧去了,他对貌美绝伦的长乐郡主一见倾心,霎时间将韩贵妃和皇长子忘到了九霄云外,甚至顾不得长乐郡主业已定亲,非得要娶她为后,连先前的李妃都给抛开了——

端王妃李氏是皇帝在王府时迎娶的正妻,只是福气单薄,怀过一个孩子却没能保住,丈夫刚成了新君,还没来得及加封她为皇后,她就因为哭灵拖垮了身子,直接一命呜呼了。

皇帝对长乐郡主钟情之至,一意要立她为后,又不愿使她屈居李妃之下,为人继室,遂废止了礼部所上、追尊李氏为皇后的奏疏,以元后之礼迎长乐郡主入主中宫。

李妃这个原配尚且如此,韩贵妃就更得靠边站了。

论身份,她比不过李妃这个曾经的王府女主人,论嫡庶,长乐郡主是定襄王府的嫡女,生母出身天水赵氏,而韩贵妃则是庶出,生母也只是定襄王妃房里的婢女。

韩贵妃不得不退。

即将到手的皇后之位就这么飞了,她究竟作何思量,不得而知,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到底也要强撑笑脸,欢迎嫡出的妹妹顶替自己入主中宫。

武则天看完之后,直接芭比q了:“我要是韩贵妃,但凡有机会,就得把这个狗男人宰了!”

吕雉默默道:“我要是李妃,做了鬼也不放过他!”

萧绰习以为常道:“男人嘛,正常操作了。”

芈秋:“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还有人对男人的底线认知存在问题吧?只要利益能到位,什么事儿他们干不出来啊!底线这东西,不就是让他们用来降低的吗?”

这话刚说完,她就看见空间内掉落的白绢了,一把抓住,展开看了几眼后,喟叹道:“这是个悲剧故事啊……”

韩元嘉嫁到端王府上那晚,俊美尊贵的夫君执着她的手,对她说“永不相负”。

他说他心里有她,说叫她做侧妃,委屈她了,说后院里其余女人都是为了朝局不得不纳的,还说李妃体弱,太医诊脉后讲她已经没几年时间了,等李妃薨了,便叫她做他的妻。

她真的不是贪心想要做王妃,她只想做他的妻。

他待她那么好,他说的话她全都信了,可是等待她的却是一个接一个的噩梦——他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李妃死后,他娶了嫡妹为妻,她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可以做到只爱一人、虚设六宫,只是她不配罢了。

他对嫡妹那么好,将她比到了尘埃里,那些他们同伴宴饮的欢畅夜晚,她在寂寥的夜里孤枕难眠,好在她还有儿子,她的福哥儿。

可是上天连最后一丝慰藉都不肯给她,福哥儿病了,病得很重,她一夜一夜的守在福哥儿病床前,眼见着她的孩子逐渐变得瘦弱,身体一寸寸的变冷。

韩元嘉痛苦的想要发疯,而此时此刻,宫中正在举行前所未有的盛大欢宴——中宫有孕了!

而她心爱的丈夫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漠视了她的丧子之痛,继而对她说:“皇后宫里有了好消息,你这儿恰逢幼子离世,实在晦气,喜丧相冲,近期便不要出门了。”

哦,她麻木的想,我的儿子死了,就换来他父亲一句晦气。

我算什么呢?

我的福哥儿又算什么?

最后一丝克制被击碎,韩元嘉动了杀心!

姨娘已经病逝,福哥儿离她而去,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民间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她连死都不怕,难道就不敢出手惩治这个背信弃义的负心人吗?

一壶烈酒下毒,她用枕头将他闷死,继而锁死门窗,纵火烧宫。

你曾经承诺我生死不弃,我们不能同生,便该共死!

芈秋看罢唯有一声叹息:“也是可怜人。”

吕雉与萧绰同样心有戚戚:“谁说不是呢。”

武则天脸上神色莫测,静坐思忖良久,终于定了主意,传了婢女过来,打发人往宫里传话,看贵妃何时方便,她想入宫一聚。

这消息瞒不过定襄王妃,因着女儿已经被册封为皇后,她不曾差人传女儿过去,而是亲自来见:“我听说你打发人进宫传话,想入宫去见元嘉?”

武则天道:“是。”

定襄王妃略顿了顿,又道:“现在她只怕未必很想见你。”

武则天道:“总归是姐妹一场,有些话早些说开,对所有人都好。”

定襄王妃沉默片刻,终于说了声:“也好。”

……

已经得到册封的皇后要入宫探望她做贵妃的庶姐,这显然并不很合规矩,只是皇帝都能将原配王妃视若无睹、以元后之礼迎新人入宫了,那这点儿不合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人会在这点事儿上触未来皇后的霉头,皇帝得知之后,也只是微微蹙眉:“元望大抵是觉得对不住贵妃,她就是这样心善的女子,其实骨肉之情在前,贵妃哪里会计较这些呢。罢了罢了,去翊坤宫替朕传个话,叫贵妃好生招待元望,不要失了礼节……”

内侍应了声,很快将皇帝这话递到了韩贵妃面前。

彼时韩贵妃正在为皇长子做衣裳,手上一抖,针尖儿便刺进了肉里。

只是她神色如常,欣然应下,仿佛并不觉得屈辱,亦或者委屈,领旨之后便吩咐人好生将内侍送走,甚至没有疏忽掉打赏。

等那内侍离开之后,她孤身一人坐在寝殿里,木然失神。

她想,我算什么呢?

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一个小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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