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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摇摇头,神色柔婉,语气坚决:“陛下病着,我如何能够安枕?非得眼见陛下醒了才能安心。”

内侍监见她执意为之,也不好再劝,拧了帕子递过去,眼见着皇后放轻动作搭在了天子额头。

如此熬了一夜,等到皇帝再度醒来之时,只觉喉咙肿痛,头脑混沌,皇后坐在一侧,双眼熬得通红,神色疲惫却难掩欣喜:“陛下醒了?”

皇帝很快反应过来,窝心之余,又觉恼怒,沙哑着声音骂周遭内侍:“该死的奴才,都是怎么做事的?!皇后有孕,居然叫她这样熬着!”

武则天赶忙解释:“陛下勿要责备他们,是妾身执意留下的。”

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适时的以手掩口,打个哈欠:“陛下既醒了,妾身便能安心歇息了,方才臣妾已经差人请贵妃前来侍疾……”

皇帝一个劲儿的催促她:“你我夫妻至亲,何必如此?快去歇着吧!”

等韩元嘉到了,难免问起皇后何在,皇帝满面动容的将方才之事讲了,果然换得韩元嘉一句感慨:“妹妹心中最看重的,到底是陛下啊。”

皇帝:是啊是啊,元望她好爱我!

……

小李氏悄无声息的入了宫,韩元嘉将她安排到了永寿宫居住,别说这会儿皇帝病着,就算没病,怕也不会召幸她的。

而小李氏也很沉得住气,入宫之后哪儿都没去,将永寿宫归置整齐之后,便闭门不出,日复一日的在寝殿里为皇帝祈福。

韩元嘉听说之后只是一笑:“看起来是个聪明人呢。”

皇帝现在正处于病得难受又不会病死这个区间里,想说句话,又嫌嗓子疼,想批阅奏疏,又觉头昏脑涨,偏偏这几日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邪,朝中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这种时候,皇后便恰到好处的出现了:“妾身将这些奏疏念给陛下听,陛下定了主意之后,再行口述,妾身禀笔而录,如何?”

皇帝短暂的犹豫了几瞬,便接纳了这个提议。

武则天念,皇帝听,听罢之后皇帝有了处置,口述出来叫她录到奏疏上。

收到批复的朝臣们自然看得出奏疏上字迹并非天子所有,待得知乃是天子染病,口述令皇后批阅之后,众臣反应不一。

有的觉得这是牝鸡司晨、女主夺权之兆,有的觉得事出有因、全然可以体谅,后者占了大部分——毕竟这事儿是天子准允的,并非皇后为夺权一意为之。

武则天唇间溢出一丝冷笑,将那些叫嚷着牝鸡司晨的人一并记了下来。

皇帝还在喝药,宫中向来都是如此,没病都得喝几天太平方,更别说皇帝这回的的确确是烧了半宿。

内侍监送了奏疏过来,皇后照常翻开一本,替他诵读,只是他合着眼等了又等,却始终不曾听见皇后做声。

皇帝睁开眼去瞧,声音微微沙哑着,疑惑地叫了声:“元望?”

皇后猛然回神,嘴唇嗫嚅几下,忽然起身郑重的向他行个大礼,双手将那本奏疏递了过去。

皇帝接过去看了一眼,脸色眼见的坏了起来,一把将那封奏疏掷于地上,恨声道:“这群迂腐儒臣,处处与朕作对!该杀!”

皇后神色哀戚,近前去替他顺气:“他们也是忧心天下,陛下不要动气。”

皇帝冷笑:“到底是忧心天下,还是以此彰显自己的谏名,他们自己知道!父皇碍于声名,忍了他们几十年,若当朕也这样好欺负,那边错了!”

他本也不是什么重病,将养几日,身上已经有了气力,吩咐人取了笔墨过来,酣畅淋漓的大骂了半张纸,旋即便下令将上疏之人贬谪出京。

武则天借着他这场小病,顺理成章的替他批阅了几日奏疏,尽管只是按部就班的从令禀笔,但意义却十分深远。

有一就有二,借着这几日打下的底子,来日皇帝若有变故,她便可再度朱批奏疏,甚至可以甩开皇帝,自行蓝披。

她是个好猎人,有耐心慢慢等。

皇帝这场病在这季节里十分常见,前后不过持续五六日,再加上之后将养的时间,也不过半个月而已,并不曾引起宫中内外注意。

而就在他生病的这段时间,前段时间选出来的秀女们自品阶最高的德妃小李氏到品阶最低、出身商家的王美人先后被迎入宫中,韩元嘉协理六宫,一一为她们安排了居住的宫殿,代行皇后之权,将这群小姑娘管束的服服帖帖。

皇帝病愈之后,便在皇后的规劝之下开始临幸后宫,只是他本来就不算是贪恋美色之人,一个月总共也不过去后宫十几次,去陪陪贵妃,见见潜邸时的老人,再在新人里边挑几个顺眼的,其余的都没被召幸。

武则天是正宫皇后,韩元嘉协理六宫,两人都见到了皇帝召幸宫妃的时辰和地点,清一水儿的高门女子,只是没有德妃。

韩元嘉冷笑不已:“唯出身论,倒是很符合当今的喜好呢!”

武则天“哎哟”一声笑了出来:“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他?不值当为此置气的。”

新入宫的宫妃们只有承恩之后才能前去拜见皇后,只是武则天这几日安居养胎,除了贵妃之外,并不见人,现下见皇帝似乎对那些出身低微的女子们不甚有意,兴许一年半载的不打算召幸她们,索性一股脑都给传到长春宫,亲自来面一面自己选进来的这些个左膀右臂。

消息传了出去,六宫一时为之轰动起来,老资格的妃嫔们都不觉有什么,反倒是新进宫的这一批,半惊半喜,隐约心忧,连夜挑了衣裳,精心准备第二日的长春宫拜见。

要是放在从前,她们多半人都是没资格进宫的,只是被皇后选中,方才得了这个缘法,现下将天子并不很看重她们,要想在宫中过得好,自然得巴着皇后娘娘了!

小李氏听闻这消息时正伏案翻书,闻言随之亮了眼眸。

从面相上来看,她并不是绝顶漂亮,细长眼,柳叶眉,耳边戴一对儿珍珠耳环,莲青色的宫装,带着书卷气的清冷,只是气度斐然,清华难掩。

随从她一道入宫的婢女见她怔神,不禁道:“小姐,小姐?您听见奴婢说的话了吗?长春宫打发人来传话……”

小李氏回过神来,微笑着打断了她:“我听见了。”

继而吩咐她:“去把那件天青色的宫装取出来,明天穿着去长春宫。”

“啊?”婢女听得愣了,小声说:“那可是二夫人找江南最有名的绣娘给您做的,说得是见陛下的时候才能穿呢。”

小李氏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厌恶——谁想见那个贱男人!

我所俯首称臣、誓死追随的陛下,从来都只有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