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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夫人眼见女儿得到这等荣光,心中欣慰难以言表,不觉落泪,忙别过脸去擦拭。

韦夫人笑的脸都僵了,然而天恩浩荡,她作为嫡母,又怎能恶语相向?

吩咐人厚厚的准备了银两奉上,她打心眼里盼着这群人赶紧走,哪知道还没等宣旨之人和皇后宫里的女官转身,就听身后一阵小小惊呼,赫然是黎江雪承受不住这等落差和打击,怒火攻心,竟生生晕过去了。

韦夫人心下大惊,反应却快,忙向传旨众人致歉,道是女儿现下身在病中,唯恐对天家不敬,方才强撑着来此处接旨,却不想到底身子孱弱,支撑不住,这会儿竟晕过去了。

众人见黎江雪两颊瘦削,面色煞白,眼下两团青黑,一副缠绵病榻的模样,倒不曾多想,宽慰韦夫人几句,就此告辞离去。

韦夫人赶忙令人去请大夫,又同侍婢们一道搀扶着女儿回房歇息,好一通兵荒马乱。

郁夫人却带着女儿回到住处,小心翼翼的打开那檀木盒瞧了会儿,又轻轻合上:“这是皇后亲自赐下的体面,可得好好收着。”

黎江月含笑点头:“女儿晓得的。”

“真是好孩子,”郁夫人满心欢喜:“等着吧,你的福气还在后边呢!”

大夫还没到黎家,黎江雪就先一步醒了,对着床帐怔怔的看了半晌,忽的落下泪来。

韦夫人眼睛一错不错的守在边上,见状心疼的不行,也跟着掉了眼泪:“江雪,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你别吓唬娘啊!”

“娘,娘!”黎江雪鼻子抽动几下,心酸难抑,想起方才庶妹得到的赏赐和体面,更是锥心刺骨似的疼痛与妒恨:“女儿心里苦啊!”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含恨指向郁夫人母女所在院落:“与表哥两情相悦的明明是我,帮表哥谋取官位的明明是娘,凭什么到最后却被那母女俩摘了果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说完,她失声痛哭,到最后又难以抑制的开始干呕,似乎要把心肝一并呕出来才行。

韦夫人毕竟是一位母亲,眼见女儿痛不欲生,心中滋味并不比她好受多少,万般怜爱不忍的将她搂住,柔声哄道:“没关系,江雪,娘再给你挑个好的,世间男儿何其之多,难道便只有他宴弘光格外出色?娘不信没人比他更好!”

这话不说还好,刚一说完,黎江雪的心态立马炸了。

“表哥他就是最好的,放眼天下,谁都不能跟他比!”

黎江雪只消想到表哥将来会登基称帝、黎江月也会成为他的皇后母仪天下,心脏就仿佛在被烈火灼烧,几乎喘不上气来,歇斯底里大哭良久,忽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咬牙切齿道:“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要嫁给表哥,求你帮帮我吧,娘!”

韦夫人听罢,真是又气又心疼:“江雪,你糊涂了不成?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赐婚的旨意也下了,你怎么可能再嫁给他?你爹那一关过不了,当今那一关也过不了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给表哥!”

黎江雪双眼猩红,几近疯狂:“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黎江月踩在我身上嫁给表哥,不能,我会死的!她只是一个卑贱的庶女而已,她有什么资格骑在我头上?!”

“江雪,你听娘说!”

韦夫人猛地按住她肩膀,用力道:“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绝对更改不了,你又何必非得钻牛角尖?建康的名门子弟还有很多,娘给你选个比宴弘光还好的,来日前途远胜宴弘光,你是黎家的嫡长女、韦家的外孙女,丈夫又胜过宴弘光数倍,江月区区一个庶女,凭什么踩在你头上?”

“不!”黎江雪绝望大叫:“不一样的!他们根本没法跟表哥相提并论!”

“表哥表哥表哥!你心里难道就只有一个表哥,再容不下别人?!”

韦夫人恨铁不成钢:“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又有陛下赐婚,决计无从更改,难道你身为黎家嫡女,竟要去给宴弘光做妾不成?!”

她这说的本是气话,不想黎江雪却当了真,面有动容,踌躇几瞬,嘴唇嗫嚅着道:“娘……”

韦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但觉怒从心起,抬手一记耳光,猛地扇在女儿脸上:“疯了是吗?!为了一个男人,什么尊严体面都不要了?!你是黎家女儿,正室嫡出,怎么可能去给宴弘光做妾?!别说是你,即便是江月,也绝不可能!我丢不起这个人,你爹也丢不起,黎家更丢不起!”

黎江雪低下头,捂着脸,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可是黎家嫡女、韦家外孙,怎么可能给表哥做妾?”

韦夫人惊疑不定,余怒未消:“那你究竟想怎样?”

黎江雪抬起眼来,怯怯的看着母亲,试探着道:“从前周天子时,不也曾有过媵妾吗?我是嫡长女,身份尊贵,自然该是表哥的正妻,至于黎江月那个庶女,叫她做个媵妾不就好了……”

韦夫人气个半死,站起身来在室内转了几圈,捶胸顿足道:“我自诩不是个蠢货,怎么竟生出你这样蠢钝如猪的女儿?!宴弘光同江月的婚事已经定了,庚帖也换过了,陛下赐婚名字说的真真的,就是江月,黎家怎么可能改口叫你嫁过去为妻,江月做妾?这岂不是违逆陛下,也成了满建康的笑柄?你心心念念的表哥怕也不会同意的!”

黎江雪又滴了两滴泪,低下头去,倔强道:“反正我要嫁给表哥,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嫁给表哥!”

韦夫人听出了她话中未尽之意:“即便是做妾,也要嫁过去?”

黎江雪咬着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方才轻不可见的点一下头:“即便是做妾,我也要嫁过去!”

“你死了这条心吧!”韦夫人恨极,寒声道:“我宁肯叫你出家当姑子,也不可能叫你去给人做妾,更何况是给你庶妹的丈夫做妾!”

说完,她拂袖而去。

身边的嬷嬷劝她:“夫人,您消消气……”

“我怎么能消的了气?”

韦夫人心口堵得发痛,满嘴苦涩:“这个孽障——早知今日,我当年生她下来,就该直接掐死,也不至于今日闹成这样,进退不得!”

嬷嬷苦笑道:“您这便是气话了。”

说完,又劝道:“也难怪姑娘拗不过来这个弯儿,跟宴将军两心相许的人是她,只是因为一个误会,阴差阳错生生隔开,却叫郁夫人那边捡了漏儿,您叫姑娘怎么想得开?”

韦夫人听她如此言说,愈发后悔当日不曾向丈夫直言,以至于现下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当下怒气渐消,懊恼不已。

……

黎江雪独自坐在床上,神情偏执,难掩阴鸷。

做妾怎么了?

皇家的妾侍,可比寻常命妇尊贵多了!

至于所谓嫡庶妻妾,还不就只是表哥一句话的事?

黎江月的确诡计多端,也会钻空子,但有一点她永远也比不过自己,那就是表哥永远都不会像爱自己一样爱她!

只是爹娘那边,却一定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提议。

她该想个办法,逼迫他们松口才是。

……

等到了晚上,黎东山自官署归家,便道是要行家宴,黎家儿女们都到了前厅,只有黎江雪因着身体不适,未曾出席。

黎东山脸色遍是笑容,难掩得意,向郁夫人道:“接到陛下赐婚旨意了?”

郁夫人笑生两靥,语气轻快:“不止呢,皇后殿下还特意赐下了一只玉镯,说是她怀皇太子殿下时候佩戴的。”

黎东山开怀大笑:“这都是弘光替江月挣来的脸面,过几日见了,可得谢他!”

黎江月羞答答的应了声:“是。”

黎东山便同妻妾说起二人大婚的事情来:“弘光刚刚大胜归来,又得陛下看重,这婚事一定要大办才好,到时候广邀宾客,好生热闹一番,还有嫁妆……”

他看向妻子,郑重说:“宴家如何,夫人也是知道的,聘礼怕是拿不出多少,然则弘光给了江月这样的体面,便是最好的聘礼了,嫁妆上一定不能小气,比照江雪的份例来,不足的就从公中账目抽钱,厚厚的给她补上,女孩儿嫁妆是她自己的,多带一点过去,说话也硬气。”

郁夫人忙拉着女儿向韦夫人称谢,韦夫人神情僵硬,笑的勉强。

黎东山看出妻子心中似有不豫,难免皱眉,视线一转,瞥见长女一惯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再一想这良缘原该是她的,心头倒添了几分歉疚,用过饭后便往妻子院中去了。

“江雪如何,身子还是不好吗?我着人带她出去散散心,玩几圈?”

韦夫人满心烦躁,唯有摇头:“江雪一心挂在弘光身上,不想阴差阳错,她的情郎却成了妹妹的,却叫她如何想开?吃了几个月的药,却总是不见好,人也恹恹的,精气神儿都散了……”

想起母女二人今日的那一场争执,她红了眼圈儿,转过身去拭泪。

她向来刚强,极少显露软态,如此一来,倒叫黎东山平添几分怜惜不忍:“也是我的疏忽,当日同弘光说起此事,竟不曾提及名姓……”

说完,又忍不住埋怨一句:“你也是,怎么瞒的这么严实,一句都不肯多说呢。”

韦夫人泪流满面,语气凄楚:“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黎江雪是黎东山第一个女儿,又是正室嫡出,难免格外偏爱,这时候听妻子提及女儿近来惨状,当真难过。

他站起身来,往女儿院里走:“我去瞧瞧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