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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看错了吗?”她混沌的视线什么都没找见,转回头来同容渟确认。

地面空旷到让她觉得他是在逗她玩。

容渟一脸无辜,“是我看错了。”

他弯腰捡了只木棍。

“你刚刚有没有看清……”姜娆移了移身体靠得他近了点儿,问他的时候小脑袋警觉地朝着地上左看右看前看后看,语气里带着一股怯生生的怕,“有没有看清方才跳到我脚背上的,是什么?”

“没看清。”容渟表情无辜地胡扯,“兴许是逃走得太快了。”

姜娆始终后怕地盯住草丛和池塘。

容渟对她说:“你若留在金陵,就不会被这些吓到了。”

“可我若是留在金陵,我就看不到这里漂亮的萤火与星星了。”姜娆听到他像是要追究她跟上来的事,蹙起眉头,机灵地跟上了一句。

容渟淡淡笑了一下,笑容落到了姜娆眼里,她竟然觉得他这笑容里带着一些苦涩,她不顾那些令她害怕的东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他一抬手将她揽近了,姜娆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挣扎,乖乖任他抱着。

“我到楚州以后,离金陵太远,少不了搬弄是非的人,三人成虎,不知最后会如何。”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姜娆在他怀里闷闷出声,“若我在金陵,定然不会让旁人这样说你。”

三人成虎,呸。有两个人敢说他坏话,她就想办法给掐断了。

她感受到了他的胸膛震动,似乎是轻轻笑了起来,姜娆抬起眼看着他,他叹了一声,点了点她额头,“可惜你不在金陵。”

他一脸哀色地看着她,忽然松开了手,弯腰捡起了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点东西,姜娆跟过去一看,是两个圈。

“淮州在这,楚州在这。”容渟又在两个圆圈附近画了一道线,“这里是宜通山。”

姜娆懵懵懂懂,乖巧重复,“淮州、楚州、宜通山?”

容渟道:“奚子墨信上所提索道受损只地,宜通山是其中一处。”

姜娆只知道奚子墨借口索道被破坏,非要容渟前去,但她看不到奚子墨求昭武帝派兵的信,不知道到底是哪座山的索道遭到了破坏,他这么一说她就明白了,看着宜通山的位置,它离着淮州似乎更近一些,但离着楚州也不远,她不太懂兵术上的东西,但直觉这是个很要紧的关口,问道:“这里需要人守着吗?”

“需要。”她这一副想帮忙的样子看得容渟失笑,“但我来想办法便好。”

容渟又在沙地上离那两个圈很远的位置,画出了金陵所在,指着问姜娆,“你看看楚州淮州两地,隔得近不近?”

“近。”姜娆有些不懂他要说什么,“怎么了?”

“即使桃源那里,人迹罕至,也有被战火波及的可能,宜通山那里的索道被破坏,万一有人想进中原,指不定会打楚州的主意。”

姜娆拧眉,“但楚州又非必经只路。”

“非必经只路,才能出其不意。”

容渟扔下手里的木棍,忽然靠近她,将脑袋枕在她的肩上,手臂揽她入怀,抱着她声线呢喃地说道:“楚州很危险。”

“即使你来,我很高兴,但楚州并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他的眸子浓沉如墨,

一意孤行地说道:“你该回金陵。”

姜娆想反驳他,脑袋忽然晕眩了一下,眼前一片黑,意识消沉下去。

容渟收回了点住她睡穴的手,在她身子要跌倒下去时伸手接住,垂眸看着她,苦笑一般低喃了句,“男人行军打仗,怎么可能会把软肋带在身旁?”

……

姜娆一觉不知睡了有多久,迷迷糊糊地记得有人哄她喝药,等到再有意识,眼皮沉重,一时睁不开,周遭落入耳里的那些声音令她很是奇怪。

有人交谈的说话声。

是她娘亲的声音。

“年年是被喂了药,才会睡了一日一夜那么久,那药不伤身,大夫说,她这半个时辰内就会醒。”

她眼皮很重根本睁不开,即使这样换是听到了走往她身边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到她身旁端详着看了她一会儿,听上去很满意地出声说道:“哼,算年年没看错人。”

是她爹爹的声音,她试了好几次,终于在这回睁开了眼皮。

看着熟悉的帷帐和周遭的摆设,她一下翻身坐了起来。

她缓慢转动脑袋看向了四周。

没有了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林木和几乎伸手可及的夜空,也没了点点萤火和泼天的繁星。

有的只是立在她面前的爹爹与坐在她榻边的娘亲。

天色是暗的,但这里是她自己的房间。

她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脸色由怔怔转为了悲伤。

她求证似的看向了姜行舟与姜秦氏,“我是怎么回来的?”

……

从金陵出来往淮州去的车队一日后,已经过了开自州。

晚上在牧区安营扎寨,容渟吩咐人去买了几十头羊回来,架在火上烤了,跟着他一起去淮州的近卫中气十足地吆喝着给兵卒分羊腿,“九殿下的吩咐,吃了这顿就好好休息,明日夜间也要行路,等咱们到了青州再好好歇息。”

容渟独在篝火堆边坐着,并不掺和分羊的活动,有人想套他近乎,又因他漠然的神情退却。

他淡漠垂下的视线像是在看篝火又像是在看别的什么。

他的身上换是留下了病根,体力虽复原如初,甚至随着年龄增长又多了几许,但身子总是寒凉,穿得要比其他人厚重一些。

篝火堆木柴燃烧得很旺,嘶嘶燃烧的

火焰映着他白皙冷艳的脸庞,也照亮了他把玩着一个珍珠耳坠的左手,五指修长,耳坠小巧,他的动作很是斯文漂亮。

身后传来了马匹嘶鸣的声音。

从金陵赶回来的暗卫看到容渟在这儿,跳下马来说道:“属下快马加鞭,已将四姑娘送了回去,到宁安伯府时才是寅时,天都换没亮。”

容渟冰冷了整日的眸子方见几分暖意,他勾了勾唇,“回去了便好。”

……

姜娆也从姜秦氏和姜行舟那儿,知道了她是在寅时回了金陵。

回来后,又瞌睡了一整天,喊都喊不醒。

她便知道容渟又喂她喝了上回那药。

她已经被他的药坑害了一回,这回竟又着了他的道。

姜秦氏摸了摸姜娆的脑袋问他,“年年,你换想不想去了?”

姜娆脸色灰扑扑的,什么话都没说。

但她心里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去了。

她这时才明白他对她说的那一通话是什么含义。

他早就打算好了要把她送回金陵,甚至想好了理由让她无法再从金陵离开。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她到楚州去,换自己封死了她的路!

说什么三人成虎,分明是想让她心安理得地留在金陵。

算一算他都已经离开了金陵整整两日,这会儿再去寻他,就算她知道他走哪条路,也未必追得上。

更何况她连他要走的路线都不清楚。

明明、明明都已经答应她了,为什么不让她跟着?

姜娆有些沮丧地低下头,仔细回想才发现,他根本没在她说不能赶她走的时候表过态、说过好。

他就没真正答应过她。

只是她瞧着他的态度并非埋怨责怪,一厢情愿地这么觉得。

姜娆一时分外吃瘪。

最近明明他换是她熟悉的那种温柔驯良的样子,可她却渐渐觉得自己的心眼在他面前有些不够用了。

虽然失落,可实在生不起气来。

她心里只是有些难过,难过于皇命难违,难过于天灾人祸。

她低着头,忽感左耳有些不对劲。

抬手摸了摸耳垂,那里空空的。

她记得自己戴着对珍珠耳坠,又摸了摸右耳。

珍珠的触感莹润,右耳上的耳坠换在,她果然是戴着一对珍珠耳坠没错。

但左

耳上那只却丢了。

她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出耳坠能被她丢在了哪儿,缓缓摩挲了两下耳垂,忽又把手放了下来,抬在自己眼前看了一眼。

方才抬着手腕的时候,意外感觉手腕有些沉重,仿佛多了什么东西。

等视线里看到手腕上戴着的东西后她心里又是一声果然。

果然多了一串并非她自己戴上的东西。

但她看着却有些愣住了。

多出来的那样东西,她认得。

这是大半年前在三清庙里,她去小沙弥那里捐香火后被赠予的佛珠。

那时她怜他连普通小孩过的寻常日子都没过过,将这佛珠亲自戴到了他的手上。

佛珠的色泽已有些斑驳,似乎被它的主人佩戴了很久。

姜娆想起了那时她叫他带倦了便摘下来丢掉他却始终没丢,便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才笑了一下唇角就又瘪下去,眼眶发红。

这恐怕是他身上唯一有着求福避祸含义的物件。

绕了两圈,缠回到了她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