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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危的逞强,让虞滢无言以对。

她从那碗橘黄色的果籽上收回了目光,朝外喊来了伏安。

“你把这果子放去还有日头的地方晒一晒,待入夜了,我再去收。”

伏安看了眼小叔,又看了眼小婶后,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她竟然还使唤上腿脚不便的小叔干活了。

伏安正要出去的时候,虞滢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喊住他:“先等等。”

伏安纳闷的转回头望向她。

虞滢嘱咐:“你别与你奶奶说我使唤你小叔做活。”

伏危垂眸擦着手的动作一顿,微掀眼帘瞧了一眼她。

让他帮忙,竟还要偷偷来?

伏安不解之时,又听她说:“你奶奶要是知道了,定会帮你小叔做了的,你肯定不想看到你奶奶劳累吧。”

伏安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说:“那不成。”

“既然不想你奶奶知道,那就保密。”

伏安觉得有些对不起小叔,所以犹豫了一下下。

一下下后,点了头,心虚的偷瞧了一眼小叔后,果断地转了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虞滢见伏安看伏危的那一眼,心道虽有愧疚,但着实不多。

虞滢放下药酒,复而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她把布巾拧得半干,与他道:“把衣服拉下来吧。”

伏危微疑:“不涂药酒?”

虞滢解释:“按理说要冷敷放,但并无冰块,水又不怎么凉,只能将就的先敷一敷,明早再用药酒来揉开淤血。”

她把布巾展开,静看着他。

静默了片刻,伏危把方才穿上的衬衣解下,露出了左边的肩臂。

虞滢正要往淤青的地方敷上布巾,却看见了方才没细看之处还另有旧伤。

衣襟向外解,自是难掩胸膛。

削瘦的胸膛依旧有着昔日紧实起伏的影子,在那冷白色的胸膛上边,有着细细碎碎,大大小小的擦伤。

——像被拖地而去的擦伤。

念头一出来,她目光一移,落在了他的肩胛骨上,那处还有未散去的血瘀与结痂后的印记。

虞滢忽然回想起他腿脚膝关节处也有血瘀和擦伤的痕迹。

她先前只认为是被人打断双腿时留下的伤,所以未细想,如今想来,更像是被拖行在地上摩擦留下的。

她几息没有动作,伏危似乎察觉到她的打量,声音淡漠:“不过是旧伤。”

不过是旧伤……

可虞滢清楚,于他而言,现在是旧伤,但在过去也是新伤。

她敛眸,暗暗呼了一口气,继而把用略有凉意的布巾覆在了他的手臂上。

指尖划过手臂的肌肤,伏危的手臂微微一紧。

虞滢并未察觉,只是嘱咐:“每隔一会,布巾微热的时候你就换下洗一洗,再重新敷一敷。”

伏危略一点头,算是回应了。

虞滢什么都没有问,只说:“除却腿上的血瘀暂时不动外,你身上其他地方的淤血,明日再热敷吧。”

伏危按着湿布巾,缄默了许久,等虞滢把滑下的袖子再捋上了些,准备转身出屋子的时候,才继而开了口。

“你知道我的事情?”

正转身的虞滢,转回头看向他,心里头纳闷他现在才来问,是不是迟了些?

但还是点了头,应:“知道些。”

伏危敛眸:“既然知道,那就该知道与我交换了二十年身份的那个人不想我好过,我过得艰苦狼狈才是他所希望的,他如今有权有势,要再次毁我,毁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轻而易举。”

“然后呢?”虞滢问。

伏危抬眸,望着她,缓缓启口:“他要毁你,也轻而易举,你现在所努力的一切,也将会成为泡影。”

虞滢怎会不知道这事,可她也知道,属于那武陵郡太守时代,也很快会过去。

而且,等战乱的时候,她一个女子恐难自保。

但伏危就是断了腿都有能力自保,跟在他身边总该是没错的。

这些,自是不能说出来的。

虞滢便换了种说法:“我能去哪?四海为家,还是回余家?”

她顿了顿,又道:“回余家,难道那人就会放过我?”

伏危不语。

虞滢又问:“回了余家,你觉得我在余家能过得下去吗?”

余家人是最了解余六娘的人,她不可能扮演得天衣无缝,再者,长期扮演另外一个人,她怕久而久之,连自己到底是谁都忘了。

或许也想到了她的处境似乎在哪都不好,所以伏危也沉默了。

虞滢无奈的叹息了一口气,说:“时下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你也不必与我说那么多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甚至,不该知道的她都知道。

她说了这话后,转身朝门口走去。

伏危看着她掀开草帘走出,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他把有些温热的布巾放到了水盆中,随后掀开了薄衾,看向那双他嫌弃了一个多月的腿。

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明显可以看得出有东西固定在双腿上,异常凸显。

看了几息后,原想把薄衾盖回去,但攥了攥手中的薄衾后,他终还是把薄衾掀到了角落中。

随后,伏危拿起床侧的竹竿,把窗口的草帘撑开,目光望出了屋外。

院中,身形瘦小且被晒得黑不溜秋的伏安一边洗野菜,一边给陶灶添火,他不过是八岁的年纪,却早早当了家。

而因早年操劳过度而显老的罗氏,身形佝偻,眼睛也不好,她只能坐在木墩子上,想帮忙也帮不上。

小伏宁因吃食跟不上,一直都好似病病歪歪的,快五岁了,却是连话都不会说。

伏危最后的视线落在了虞滢的身上。

她有很多秘密,但毋庸置疑,她现在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各有不幸,且先前连稀粥都喝不上,但现在还不是依然顽强不息的活着?

伏危既想死也死不成。

他想,既然得一直活着,或许该换个活法了。

晚饭做好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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