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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出头,她的小婶子公孙氏素日却是最爱通过她攀附皇后娘娘的,以为皇后膝下尚有太子,这区区谣言,断然动摇不了东宫根基,哪里肯放过表忠心的机会。她举起的指尖左右摇摆,最终选中了方氏,高声道:

“你!是不是你,说什么那个小女娘苦命、可怜、受劫?她养在皇宫,能受什么劫,你这是在攀污当朝国母!”

“我……”方氏当头被扣了个高帽子,懵在当场。

她天生爱玩爱热闹,郎君笑她是属鹦鹉的,学舌别人的话能一字不错,自己却是个最不会拌嘴的,结巴半天,也只是道,“你胡说什么?”

小庾氏头疼地暗扯妯娌袖子,示意她可快些算了吧。黎氏与朋友交换一个眼色,悄然后退,安心看戏。

公孙氏却逮住了这个从岭南嫁到京城的蠢妇,冷笑道:“足下夫君还是朝中御史,闻听还是什么言出无改,耿介不阿呢,却纵容妇人整日在外口无遮拦,有辱风度。呵呵。”

“尔呵尔屁!”刹那之间,方氏从一脸茫然转为眼射寒光,“笑我可,说我夫君半句不是,跟你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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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家,那头闹起来了。”

距金屑茶坊三里外,一处越瓷窑场,一身素襦八破白纱裙的簪缨站在高埂上,居高临下,望着眼前被划分成一间间方块窑洞的广袤土地。

这是唐氏在城内最大的一个产瓷场。

杜掌柜和沈阶一左一右站在少女身后,使女春堇在怕晒的小娘子头顶撑了把遮阳花褶伞。

听到伙计回信,簪缨没急着表态。她看见埂下搭起的狭长棚亭中,几名瓷工正在给冶制完成的上品瓷器外面,包一层厚厚泥土,又在土中掺些黑色小粒子,好奇问道,“伯伯,他们是在做什么?”

杜掌柜笑回,“这批青瓷瓶器是要销往海外扶南的,要经船走海上丝路。瓷器娇贵易碎,为防途中破损,便外裹沙土,土中又有蔓草种子,每日淋上些水,不几日便会生出藤曼牢牢缠住瓷器,可不费一钱保护瓷器无损,所以南朝瓷场多用此招。”

都说商人低贱,可商人的智慧同时也是刁钻无穷的。若非杜掌柜解惑,便是让簪缨想上一年半载,也绝想不到这上头去,登时自惭无知。

她点头记在心里,而后未曾回头地对那伙计道,“请御史夫人到茶坊三楼上座歇息,清一清场,我清清静静地请顾夫人喝几盏茶。”

沈阶望着女郎侧脸,微微含笑。

金屑茶坊本钱足,格调高,只纳名流贵客。坊中三层楼阁,若说二楼已是清贵已极,那么三楼雅间便是非皇亲国戚、高僧名士不敢登楼。

并非有何禁制,只不过在十几年前,此地有过一场集何氏家主、王氏五郎、谢家才女、卫氏十六、高僧法显弟子、小仙翁葛稚川之族孙在列的挥麈清谈十局,听得楼下士人如痴如醉,余韵绕梁三日不止。其后,便有了

约定俗成,谁认为比这几人才学更高,身份更显贵,方可登楼,要不然,便是隔墙撂娃娃——丢人呐。

此桩雅闻逸事,也是令这间小小茶坊水涨船高的原因。

虽然后来公认谈玄第一的卫十六投军去了,让许多清流名士大叹不值,也不妨这规矩一年年延续下来。

所以当方氏听说有人要请自己登楼时,三分诧异之外感到七分兴奋。

要知道她那官拜御史中丞的夫君,都还无缘登上三楼呢!

其他夫人们见茶坊掌柜亲自出面,神色为难地请她们下楼时,都大感受辱,当即怒了,“我等花了银钱来吃茶,何以赶人?!”

那掌柜的是个圆滑人物,躬身便笑:“贵人们肯赏光小店,是小店蓬筚生辉,然则茶者,吃的是个清,静,和,寂,伴着瓦棺寺禅钟,好品出一二分禅意,更是受用无边。若因争端吵嚷致使清茗失香,仁雅失和,岂非得不偿失?”

心中却想:店里煮茶的金屑泉水,全倚仗着唐记每日从外郡汲取新鲜的泉水送来,顶头上宪发话了,那是开玩笑的事么。

然他若是露出那等市侩嘴脸,像黎氏、公孙氏这些贵妇圈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依。偏偏掌柜的谈吐风雅,有理有据,她们再闹下去,可不就坐实了泼妇之名?只得扫兴而去。

却到底是平生第一回 被店家往出赶,心里憋屈的不行,又不能学方氏那个张口就骂的粗鄙样子,只好在下楼前狠狠剜了方氏几眼。

方氏反正觉得狠狠出了口气,心头大快,对这些恶婆娘回以妩媚一笑,倩然登楼。

不多时,一辆简雅的青缯小车停在茶楼下。

簪缨上楼,与顾元礼的夫人方氏相见,福身见礼,微笑道明来意:“方才听说夫人因我的缘故,与旁人发生了些龃龉,这都是小女子的不是。夫人却公心高义,还替我说话回护,特来奉茶一盏,敬请夫人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