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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四周鸦雀无声。

继而,小庾氏又将庾灵鸿这些年收过何人的官贿,密谋除过哪位妃嫔,但凡她知道形影的,通通竹筒子倒豆说了出来。

沈阶在旁现理出一张空案,席地而坐,铺纸记录。

簪缨看着他运笔如飞,又看看在场之人渐渐凝固的神色,回首,望了眼蚕宫内那座静美安和的铜像。

她目光从始至终都很静。

仿佛这些足以颠覆人们想象的惊天秘闻,对于她所遭受过的那些磋磨来说,都是小巫见大巫了。

她眼神渺远地轻道:“慢慢

说。”

让京城中所有有头有脸的贵人们,都好好听一听,再众口相传。

唯一遗憾的是,庾灵鸿不在当场,否则血淋淋地揭掉她脸上的画皮,定然很痛快。

及至小庾氏交代完毕,颓然跌坐在地,沈阶手边的宣纸已叠了四五张。他将这份口供整理好交给簪缨,簪缨看过,回身递交给长公主。

见李蕴攥着掌心咬着牙久久回不过神,簪缨淡雅一笑:

“阿缨知晓殿下已有十余年不入宫闱,今日,可否破回例,亲自将此物呈予皇上过目?”

李蕴长吐一口气,接过那几张纸,“你放心,本宫必然送到。纵使陛下饶她,本宫也定然要治那毒妇的罪!”

簪缨不置可否地簌了下长睫,侧身唤了声春堇,后者将早已备好的一张卷起来的纸札递上 。

她再次交给长公主道:“这里有一份脉案与状辞,有关于庾氏在我幼时下蛊之事,请殿下一并交给皇上。”

后宫弄毒,一而再再而三,有了这东西,只怕皇帝会越想他这位枕边人越胆寒,不用别人提醒,自己便容不得庾氏再活在世上。

李蕴全然呆住了。

她接过那薄薄的纸卷时,手都在抖,深深地看着眼前淡定从容的小女娘,“你、你从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都过去了。簪缨静静低睫,语气还是很平常,“只是要劳烦殿下等一等再入宫。”

李蕴咬牙切齿地奇怪,“还等什么?”

她本就憎恨庾氏,有了这场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凶案,更加一刻也等不了了。

簪缨心道,自然是等宫里的焉瞳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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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此时的显阳宫中,人影寥落,自从庾灵鸿被禁足,这座名义上是皇后居所的宫殿已与冷宫无异,份例骤减,宫人也被遣走半数有余。

不过庾灵鸿不在意这些,她知道今日是九月九,只期待着崔馨在蚕宫花宴上成事。

只要那个小贱人喝下那杯酒——

立在被看守的殿门内,庾灵鸿望着外头天空,脸上闪过一丝阴狠。

只要这个不安分的东西没了,崔氏一族下场如何,她何必放在心上,若崔馨那个蠢货敢把事推在她身上,她只要死不承认,坐等京城生乱,总有机会为焕儿再谋一条路出来。

正这样想着,忽由远及近行来一队仪仗,平嫔带着一班随从,风风火火地从显阳宫门前经过。

庾氏的目光顿时冷鸷,平嫔主动笑道:“皇后娘娘好闲情,在这里晒太阳呢。臣妾却不空闲,这便要去给陛下请安。”

庾灵鸿撑着虎死不倒架的威严,冷冷道:“平嫔请安便请安,犯不着在本宫面前趾高气扬。”

平嫔抿嘴一乐,目光格外意味深长,“臣妾倒不是自己去问安,是要替太子殿下去请陛下的安呢。毕竟太子闷声不响做了这样一件大事,总得叫陛下晓得晓得,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庾灵鸿见平嫔的神色格外春风得意,心里浮现一层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她蓦地悚然,“——你想对太子做什么,本宫警告你,若敢乱来,本宫定不饶你!”

平嫔惊奇地呀了一声,“看来,娘娘还不知太子的壮举?”说完这一句,她冷哂着抖袖而去,“无妨,很快娘娘就会知道了。”

“你站住!”

庾灵鸿眼睁睁看着那浩荡的仪仗走远,奈何一步出不得宫,心中不吉预感愈演愈烈,低喊道,“黎氏!你回来!你说清楚太子到底怎么了……”

可平嫔已经不理会她,目光熠熠地带人直奔太极殿。一想起方才得知的消息,她的心便雀跃激荡——若不出意外,凭这件事,她便可以彻底扳倒太子!

太极西殿中

,李豫批完奏折,正要按例服用一颗丹药。

御前秉笔何公公连忙打开檀盒,取出盒中的一粒褐色药丸呈上。

李豫正欲入口,突听殿外一声着急的娇音:“陛下不可!”

李豫停住动作,皱眉,便见平嫔带着宫娥与两位太医急匆匆入内。

他有些不悦道:“平嫔何故急急忙忙的?”

“陛下,这丹药有问题,吃不得!”平嫔忙道一声,目光扫过那捧丹盒的太监,“臣妾得到消息,道宫内有人图谋不轨,换了陛下的仙丹,不敢耽误,特来警示。”

她不但来警示,而且连验药的太医都已经备好了。李豫闻言大惊,将信将疑地将药交给太医检验。

太医院里的医丞对于道家丹药所知有限,碾碎了一点,放到鼻尖仔细嗅闻,半晌,沉吟道:“此丹内里似乎由麦粉制成,没有药性。”

李豫面沉如水,又急召献丹的张天师进宫。

张天师入宫后听闻始末,也严肃起来,取过丹药,只看了一眼,便失色道:“陛下,这绝非贫道炼制的丹药!”

何师无听到这里,吓得面无血色,跪地磕头道:“陛下恕罪!陛下饶命!”

李豫怒而拂袖,“大胆的奴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旁的平嫔目光闪烁,意有所指地说:“陛下只消问一问太子身边的李荐,只怕便明白了。”

李豫陡然心惊,混浊的眼色如狮豹落在平嫔身上。而何师无见东窗事发,早已抖如筛糠:“求陛下明察,都是太子殿下、都是殿下让奴才这么做的!奴才一时糊涂,求陛下恕罪!”

“什么,真是太子换了朕的药……”

李豫听后怔忪许久,不能理解。

他向来器重这个长子,从小到大都极力栽培他,太子而今即将及冠,又入主吏部,宫中并无皇子是他的威胁啊。

李景焕,为何要如此欺君逆父?

李豫心头冰凉,良久的沉默后,连嗓音都嘶哑了,“去,把太子给朕带过来,还有他身边的人,通通扣押……”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内侍忽而进来通禀,“陛下,长公主殿下在外求见。”

要知李蕴已有多年不曾入宫,更不与他这胞兄说上一句话了。李豫正逢至亲之人的背叛打击,闻言,忙命请进。

李蕴一进殿看见这满屋子的人,眉头皱了皱,看了眼正中的皇帝,模样却比记忆中苍老许多 。她也不废话,只将手里的几份供录递过去,语气淡漠:

“今日庾灵鸿指使崔氏娘子在西郊花宴上下毒,意欲谋害簪缨,被当场抓获。此为始末,请陛下过目,从公裁处。”

李豫一气未平,又听一事,充血的眼珠微微突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来不及与多年未见的胞妹话短长,接过那叠纸张一张张地翻看。

越看到后面,李豫的脸色越难看,直至看到那张簪缨的脉案,李豫身子晃了两晃。

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颤声道:“五岁、五岁……阿缨那年的高烧失忆,竟然是如此……”

他从前知道庾灵鸿心机多、不大气,此刻却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为他生儿育女的庾氏,是何等样人。

不止暗中与前朝勾连,手伸甚长,而且暗中,为祸宫闱。

惊怒之下,李豫不禁起疑,庾灵鸿这些至毒的禁药,都是从何处弄来的?

心疑之后便是心惊,惊悚之后又感到一阵阵说不出的后怕——庾灵鸿在他身边生活这么多年,有没有对他的身体做过什么?太子暗中替换的丹药,其中又有何成分?

毒妇!逆子!

皇帝的尊严岂容如此玩弄挑衅,李豫气极巅顶,一瞬便狠心,抖手连声道:“废、废

……”

平嫔目光锃亮,忙上前掺扶着李豫问:“陛下要废谁?”

李豫第二个字说不出来,便有腥甜冲喉,弯腰吐出一口殷红鲜血,直直喷在平嫔面门,而后眼白上翻就厥了过去。

“陛下!”

殿中之人顿时慌作一团,平嫔的半边身子被带倒下去,眼帘被红雾染就。

经过短暂的骇然,她抱着昏迷的皇帝忽然高声喊道:“丹药有毒,太子给陛下下毒!”

没人顾得上去纠正她,更多的内侍喊起来:“太医,太医快快为陛下诊治!”

长公主就站在哪儿,注视眼前喧嚣慌乱的场景,如同隔着一层雾,奇异的没有太多担忧。

她只是莫名想起了卫婉临终时,那片凄淡冷清的白烛冷榻。

原来这便是那孩子口中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