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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正捕捉到他偏头的一幕,一愣,红着脸爬下榻,“我去沐浴。”

卫觎眼神轻暗,将她捉回来。

这回只是一只手落在她腰上,眼神还避着,气息也不稳,“水凉了。”也脏。

簪缨固执地摇头,声音更低,“刚刚出汗了。”

卫觎这才反应过来,心里的弦倒松了松,无奈笑道:“不是嫌你,我的阿奴身上——太香了。”

簪缨听了这话有些奇异,她为了在外行走方便,已经很久不薰香了。早些时候事情繁杂,她整日在外奔走应酬,回来后还要接着审批账簿,往往一到子时,困得倒头就睡,连一日一沐也不能保证。过去那个一日三沐的宫廷女娥,仿佛已经是梦里的人了。

她不信地低头轻闻自己襟领,确实无嗅无味啊。

她再次看向卫觎,发现卫觎正看着她的动作发笑,锁着她的眼神却是极锐的,藏着一种引而未发的侵略性。

簪缨心口啵地一跳。

那个重逢以来被她暂时忘却,或者说不敢轻提的话题终于不能回避,她凝眉问:“观白,你的身体如何?”

卫觎眼睫微垂,既然心意都与她说开,没有瞒她的意思。“去年偃师关得胜,喝了第一口酒,然后就忍不住了。”

去年吗?簪缨目光茫然须臾,心里有一羽拂过的疼,没有追问他发病的细情,马上道:“不怕,西域那边已有商队渗入,虽然通信阻隔,但距离莲开还有半年,有充足的准备时间。佛睛黑石,佛睛黑石我暂且还未找到,但……”

“阿奴。”

“——但青州是北朝最大的佛教兴盛之地,至少,我在这里找佛睛的途中意外找到了十几颗舍利子,十几颗!这便是有希望的证据。我……”

“阿奴。”

“——我已托付了昙清法师去寻此物下落。”簪缨的眼神比他更坚定,不容他插口,怕他说出不吉的话,“小舅舅,还有时间的,我们一定可以找齐药引。”

卫觎两番没能打断她,最终,定定看着她应了声:“好。”

这次回来,他不再用为了她好的说辞回避,许是被她要和别人成亲的事情刺激,他现在对簪缨根本已经说不出第二个字。

那不是水到渠成的修成正果,而是洪水漫堤的崩塌将来,让他须得不顾一切抓住他仅存的求生之念,以抵挡那一次次想要吞没他的魇魔。

他拉上了她。

他不如祖将军,他挺不住了,他别无他法。

“我会努力等到那一天。”卫觎漆目烁光,声音沉实有力,说完,明明没有几次却已习惯成自然地又去抱她,却被簪缨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卫觎动了下眉头。

好。”簪缨也回了一声,自己揪了下耳垂,稳心定神道,“那今日你莫在此,睡客舍,我这去安排。”

“说什么?”卫觎好像没听懂,高拔的身躯动了一下,似在堵她,灼灼注视一脸正色的女孩。

两人皆着一身松垮的寝衣,更因前番的亲密举动揉出褶皱,衣袖搭缠,颇含暧昧,簪缨却认真道:“你的身体此时如火星落上草野,经不得风吹草动。在我这里,你会分心,有违葛先生让你清心寡欲的叮嘱,会加重蛊毒发展。我当初与你定两年之约,也是做好了两年不相见的准备……”

簪缨想到自己本要去洛阳,心虚了一下,随即找补道:“即使见面,也该节制,避免情动……观白之心,缨亦如是,只是忍一时而为长远计,好不好?”

卫觎能想象到她主事唐氏时,便是如此矜矜正正的模样,与人谈判时,便是如此刚柔并施的语调。他透过这样的簪缨,寻找她一步步嬗变的罅隙。

忽便低头忍俊,难为她,还特意征询一句好不好。

他忽然觉得,阔别一载,他们之间像换了个个,成熟稳重的是她,自己倒胡搅蛮缠了?

下一刻,却是簪缨眼前的光影忽然颠倒个个,她被按回枕上,发丝靡然散开,头顶上方,是一双森黑涌动的剑眸。“我就睡这里,不碰你。”

簪缨被这直白的话怔住,扭动肩膀。她方才之言,是白说了吗?

正是他见她不碰她,才会更辛苦,如今好不容易相见,她分外珍惜,是要为他身体负责的。小舅舅比之从前的沉忍克制,怎么变得如此多?

按着她的手没松,不是一般的强势。

两个人静静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异口同声——

“把灯吹了?”

“那把灯吹了……”

簪缨为自己的妥协懊恼地咬了下唇。

回应她的是一声气音的笑,带着种说不上来的慵劲儿,好似意满心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