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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周松淳下了车,亲自为自己的债主打开车门,还贴心的撑了挡风雪的大伞。

关秋安表情有些古怪的盯着周松淳,又看看江鸽子。

江鸽子迈步下车,环顾四周之后,他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的那个他。

他似乎是自己应该熟悉的,可他又跟记忆完全不同。

甚至他心里平静的想,这就是邢旭卓啊?

一根竹竿子?

邢旭卓的身躯是瘦弱的,瘦到整个面部的颧骨都支出来了。他的皮肤是苍白的,白到跟基督山伯爵一个色系。他的眼神是愁苦的,苦到他站在那儿就可以为黄连代言了。

当然,以上的这一切不利元素,都遮盖不住这真的是一个五官俊丽的体面标致人儿。

怪不得关秋安喜欢他呢。

从来都忽略自己长相,有一颗强大丑心的江鸽子内心胡思乱想着,还有些别扭的干站着。

邢旭卓隔着雪片看着自己的外甥,他内心胆怯,而随着关秋安用手轻轻一推,他就

小跑着过去,一直跑到江鸽子面前,本想伸出手拥抱他。

可江鸽子却躲开了。

他胆怯的,眼神里带着足够的歉意及讨好的,不确定的看着自己的亲人。

好半天他才小心翼翼的说:“楠楠,你都这么大了啊!要是在街上遇到,我……我都不认识你了,你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江鸽子瞥了一眼他的袖子,那上面有三个重孝的牌子,所以这人在服三人的孝丧。

江鸽子很矛盾的看着这人,他是完全无恨的,可血缘里的社会关系也回避不了。

虽然他的心一点都不疼,可那小家伙的冤屈,他也有责任去给他清算清楚的。

所以他来了,与这人就站在雪里对视。

关秋安有些担心爱人的身体,他想过去,却被周松淳一把拉住了。

“我要是你,我就不过去添乱。”

关秋安无奈的看了一下天空,有些气闷的合起大伞,随手递给身边的侍从。

既然暖阳还在雪里吹着,他也就只能陪着一起吹了。

风雪越来越大,江鸽子僵立好久之后终于开口说:“进去吧。”

邢旭卓愣了一下,立刻连连点头道:“对对!外面冷,进去……进去!”

说完,他更加小心的带着江鸽子往东升山庄内部走。

所谓山庄,肯定就要有个符合山庄的大院子。

所以他们要奢侈的换乘庭院车。

邢旭卓想亲自给江鸽子开车,然而江鸽子拒绝了。

他坐在了周松淳的旁边,坐下之后就立刻嘟囔着说:“我就不该来,看到他心情更不好。”

周松淳拍拍他肩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才好。

鸽子这个名字的由来,他早就知道了。

直到现在这位杆子爷还以一只鸟来称呼自己,这就说明他要把仇恨时刻带着,并且准备永远带下去了。

密封而温暖的庭院车穿过通幽的前庭,终于到到达东升山庄的主楼。

邢旭卓在下车之前,依旧情绪不稳,带着慌张的问关秋安:“小胖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是的,他畏惧极了,不管他如何冤枉,家里的仇恨却已然升级到血海深仇,压制的他无法呼吸,他甚至怨恨自己,压根就不应该来人世走一遭的。

关秋安只能再次的安慰,很苍白的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呢!”

邢旭卓连连点头:“对!对!我还有你呢,我不怕!不怕!”

他慌张的下了车子,主动拿起伞,有些踉跄的来到江鸽子面前,想给他打起来,然而江鸽子却绕着他径直走上了阶梯。

十分钟后,江鸽子总算坐在了比议事厅要大最少五倍的厅堂当中。

而邢旭卓站在一边,亲手为他的外甥端茶倒水,姿态小心到了极点。

那请柬上说,是请江鸽子来赏雪的。

这屋内还真的有一扇足够大的玻璃窗,可令来客观赏到半山雪容,银装素裹,并且在玻璃窗下,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演奏着似有若无的古曲。

气氛倒是很好的,只是人不对。

江鸽子接过邢旭卓双手端来的茶水,看他有些慌张,就对他说:“你先坐下吧,那边的琴也别弹了,咱们……就详细的说说吧。”他停顿了一下无奈的摇头道:“若是真的,也好一了百了了。”

就是这家伙不出手,他也总是要帮着那孩子出了这口怨气的。然后,他是再也不想沾这家人任何事情了。

邢旭卓听江鸽子说完,眼神就有些低落,亏得他一直生存在打击当中,所以他也就是身体摇晃了一下,而关秋安这个灵活的胖子便迅速走过来,一把扶住了他。

演奏者安静的抱琴走了。

邢旭卓也坐在了江鸽子对面的沙发上,然而他却拿着一盏茶杯,两手剧烈的颤抖着。

杯子里过半的茶水在空中飘荡着。

江鸽子看他抖的不成,就好心的问:“你没事儿吧?”

邢旭卓抬头想笑着说,我没事,我很好,我特别好,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然而他就是一直在发抖。

关秋安实在不能忍,就喊了医生过来,给邢旭卓注射了微量的镇静剂,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江鸽子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切,他只能心中微叹,若真的是冤案,这家伙的人生其实已经毁了三分之一了。

十几分钟之后,邢旭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魂魄,他抬起枯瘦的手腕,看看手表,用很冷静的声音对江鸽子道:“抱歉,失态了!我……我心理出现了一些问题,有时候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不过楠楠你放心,我这样的时候很少的。”

只是看到你了,看到亲人了,我就会失控。

江鸽子微微呼出一口气,他想说你别喊我那个名字,并且我一点都不担心你,这些又关我什么事儿呢?

然而这些难听话在他心里转悠了一圈儿后,他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就只问:“你镇静剂能维持多久?”

冷静下来的邢旭卓很意外的抬脸看向江鸽子,他想过要迎接最少一千万句的不甘,仇怨,并且早有准备去赎自己的原罪。

可是楠楠却什么都没说,所以,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么?他不怨不恨,也就是来弄明白结果而已。

回不去了啊!

时间不多,邢旭卓再次看看表道:“大约五十分钟。”

江鸽子放下茶杯,身体向后一靠,做出倾听的姿态道:“那你抓紧时间吧!”

邢旭卓盯着他看了最少十秒,终于点点头,又无奈的轻笑着说:“好,那么~我们开始吧。”

几个黑衣人抱来整整十本,扎的相当严实的案件卷宗放置在桌面上。一个黑衣大汉提来一个黑色的皮箱,他蹲在地上打开它,露出里面的几根陈旧的钢筋碎片,还有一双旧鞋后,默默的退了下去。

邢旭卓打开卷宗一,刚翻开第一页,准备开始给江鸽子讲解。

然而江鸽子一伸手,隔着桌子就把卷宗拽过去道:“我看的比较快,所以你就不必讲了。”

邢旭卓愣了一下,接着点头。

一下子,这屋子里安静至极,只有纸页翻动的声音,江鸽子翻动页数的手速是相当快速的。

最初,这屋子里的人甚至认为他在应付,然而他总会在关键的时候停顿,点着卷宗,用特别冷静的声音,问邢旭卓那些表述不清的问题。

这几段钢筋?是在合法的情况下取样化验的么?这张申请报废的原始单子,你是如何找到的?你是用什么手段逼迫这些证人为你提供新的证词的……?

邢旭卓因为他的快速提问,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回答问题的时候,语言精炼,语速均匀,情绪情绪起伏不大,就像说别人的事情一般逻辑清晰,往往直击重点,回答的详细而又周密。

就这样,那边一问一答,节奏快速流畅的进入了一个微妙状态。

就连周松淳都没见过江鸽子用这样的状态,跟人交流过。

他完全不像个十九岁的年轻人,他就像个经验老道,成熟至极的皇室御用大律师,或者大法官?

总而言之很厉害就是了。

而站在一边的关秋安,他先是担心,然而听着听着,他就有些震惊的对站在一边,假装看雪景的周松淳说:“现在我相信他们是一家人了!”

周松淳把目光从外面收回来,回头看了一眼后低声说到:“你傻啊?没看出来么?他们,大概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了,不过……倒真是一样聪明的。”

关秋安递出酒杯,有人迅速给他斟上酒水,他吸吸鼻子仰头灌了一口道:“我可怜的暖阳。”

周松淳瞥了他一眼,心想谁不可怜?难道鸽子就不可怜,任何活在十八九岁的年轻人,都不该像他一样,苍老的就像个暮年老者,他缩在陋巷,无欲无求的就像个苦修士,他屏蔽一切情感,就连殿下那样的人品都走不到他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