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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太平公主府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十?分热闹。长史正笑容满面迎宾,忽然?眼前卷过一阵风,几匹马前后奔来,最前方的少女单手勒住缰绳,马前蹄扬起,仰天嘶鸣,她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姿态飒爽又飞扬,道:“呵,我就知道我会是第一。”

一个青衣郎君悠然?跟在第二?,之后一个少年?、少女相互扯着对方缰绳,试图让对方垫底。

长史表情愣住,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这时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位穿着白色瑞锦纹圆领袍的郎君下马,他?腰束蹀躞带,足下乌皮靴,下马时衣摆随风掀起,衣阑上用银线绣成的雪花灿灿流动,飘然?若回风流雪,像一场盛大的梨花雨落在他?身?上。

他?负手立于暮色渐浓的长安,简简单单一站就是三月春风的模样。

长史眼前一亮,他?伺候在太平公主府,一双眼见过无?数达官贵戚、风流俊才,看?到这个少年?时依然?惊艳到了。长史主动迎上去:“郎君安。不知郎君是哪家贵少?”

明?华章对长史颔首,道:“在下镇国公府明?华章,恭祝太平殿下万福。前面是舍妹,让长史见笑了。”

长史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镇国公府龙凤胎,兄长果真芝兰玉树,龙章凤姿。长史笑道:“明?娘子活泼娇憨,实乃真性情。明?郎君里面请。”

明?华章谢过,平静拨开还?在和明?华裳纠缠的江陵,淡淡道:“二?娘,我们该走了。”

长史维持着体面的微笑,这时候才发现面前这位不是江安侯府的世子吗?等另外?几人报完名帖后,长史的表情更古怪了。

有平南侯府的娘子,谢家的公子。按理都是很体面的人家,怎么教养出的小辈如此……出人预料呢?

长史默默看?着他?们追上前方那对兄妹。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们走在一起,脊背笔直,四肢纤长,打打闹闹的样子看?着就让人想叹息。

年?轻真好啊。

明?华裳和江陵争了一路谁才是垫底,直到走到男女客分席的岔路口?,两人都在相互放狠话。他?们的声音惊动供女客休息的花厅,许多闺秀回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明?华裳嫌弃丢人,只能?和他?约好改日再战。她和任遥一起走向花厅,里面的闺秀迎过来,意味深长问?:“刚才那两位是明?二?郎和江世子吧。你们怎么和他?们在一起?”

另一个闺秀温温柔柔补充:“我看?,谢郎也在呢。”

任遥微怔,第一次意识到江陵那个傻子,在娘子堆里竟还?很受关注。明?华裳就平静多了,有一个出名的兄长,这种事从小到大已发生过无?数次,她习以?为常道:“那是我二?兄。二?兄在路上偶遇谢阿兄、江世子,顺路送我们过来。”

闺秀们一听她是明?华章的妹妹,神情立刻热络起来,笑吟吟拉着她说话。明?华裳听到这些娘子们话里话外?的拉拢,面上笑意不变,心里却有些落寞。

她们对她这么和善,是因?为把她当小姑子,而不是情敌。若将来……

可是她和他?不会有将来了。

明?华裳止住这些想法,强打起精神,她怕冷落任遥,回头拉任遥说话时,意外?扫到一个人。

苏雨霁。

灯火阑珊,她站在花木葳蕤处,静静看?着她。

明?华裳不由?怔住,这时候有人和她说话,她才反应过来,笑着附和。她回头再去看?时,发现苏雨霁已经不见了,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明?华裳愣了一会,意识到苏雨霁应当是跟着苏行止来的。苏行止是去年?的状元,如今又在察院供职,是一支颇有前程的潜力股,太平公主当然?不会放弃笼络。太平公主设宴,苏行止受邀带家眷出席,并不奇怪。

意外?撞到了苏雨霁,明?华裳接下来有些神思不属,而任遥不知怎么回事,也安安静静的。她们两人谁都无?话,默默坐在热闹的花厅中?,和那些笑闹声格格不入。

没过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是二?张兄弟来了。压轴的贵客到场,宴席很快就开始了。

在场大部?分都是皇室成员,在女皇的赐婚下,李武两家被紧紧拴在一起,不是亲戚就是夫妻,不必严格讲究男女大防。所以?太平公主只在大殿中?间隔了屏风,左边男席,右边女席,两方隔着灯火,可以?隐隐约约看?到。

舟中?看?霞,月下看?影,灯下看?美人。年?轻娘子们各个娇声笑语,顾盼生辉,对面的郎君也英姿勃勃,身?影攒动。

太平公主见惯了这种场面,在宴席中?游刃有余,谈笑风生。她举杯说开场词后,精致的菜肴便如流水般送上来。

明?华裳和任遥一席,两人都毫无?心理负担地吃饭。但?宴席上其他?人可不是来吃东西的,宴会刚开始,便有夫人带着女儿向太平公主敬酒。

太平公主今日穿着一身?红色描金宫装,外?罩浅黄大袖衫,才初春便已换上薄纱,露出大片莹白丰盈的肌肤。喝了几杯酒后,她双颊染上绯红,顾盼间波光流转,媚色撩人,当真是明?艳不可方物。

许多年?轻男郎悄悄看?太平公主,连明?华裳都忍不住感叹太平公主真美。这种美无?关长相,而是自信张扬、丰腴雍容的大美人气度,如此才称得上国色牡丹。

在她的衬托下,旁边纤细精致的闺秀们,反而像雏菊一样黯然?失色。安乐郡主在母亲的暗示下,站起来向太平公主敬酒。

太平公主瞧见安乐,定睛望了好几眼,忍不住将她叫至身?前,拉着她的手道:“许久没见安乐,安乐出落得越发俏丽了。如此容色,当称得上长安第一美人。”

安乐郡主垂头浅笑,状似娇羞,但?眼角眉梢都是得意。旁人听到,忙恭维道:“公主这是什么话,第一美人非您莫属。”

太平公主摆摆手,长袖从手腕垂下,露出一截凝脂般的雪腕。她慵懒地倚在扶手上,道:“若早二?十?年?我还?争一争,如今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再和晚辈争第一美人,岂不是贻笑大方?我已经老了,以?后该是孩子们的天下了。”

太子妃韦氏虽然?觉得太平公主这话没错,但?她深知小姑子的得宠,面上依然?推脱道:“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什么美不美。安乐和永泰若比得上你一根手指,我便乐得要烧高香了。”

众女眷附和,太平公主在众人吹捧下露出笑意,道:“你们莫要哄我了,被人听到了笑话。倒便宜了武崇训这个小子,轻轻松松就娶到了安乐,崇训呢,该罚一杯。”

单从五官上讲,安乐郡主确实比太平公主年?轻时还?要出色,但?她还?来不及享受满城儿郎的追捧,便已落入武家。再过两个月,她就要嫁给梁王的嫡子武崇训了。

仅隔着一道屏风,男子席上轻轻松松就听到了太平公主的话。众年?轻儿郎看?着武崇训起哄,武崇训倒也痛快,拿起案前的酒樽一饮而尽,任由?太平公主戏谑。

武崇训如此配合,男客里又是打趣又是起哄,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都沸腾起来。太平公主也笑了,嗔骂道:“安乐可是东宫的掌上明?珠,这么多叔伯兄弟护着,哪能?让你轻松得手?我们李家这么多人,你不得挨个敬一杯?”

武崇训一听,喝一杯就算了,挨个敬一遍,那还?了得?武崇训求饶道:“殿下饶命,我不胜酒力,这一次就饶过我吧。”

太平公主自然?不依,魏王笑着道:“崇训,你太平婶母心肠硬得很,你求情没用,不如请你定王叔出马,说不定太平就心软了。”

武崇训一听,立刻向定王卖惨讨饶。宴会厅视线一下子落到定王身?上,谁不知道,定王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呢?

定王面上依然?带着温文尔雅的笑,在众多微妙的打量中?拿起酒樽,朝魏王示意:“殿下也是为了侄女好,魏王兄饶我一回,莫要拿我们取笑了。”

梁王对魏王笑道:“二?弟,看?到没有,人家夫妻同心,可不会向着你说话呢。”

男席上笑声不断,太平公主调笑起晚辈来信手拈来,到她自己,脸上的笑就十?分勉强了。

她抿了口?酒,脸色有些冷了,转头对永泰郡主说:“他?们男人就喜欢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不用理他?们。永泰,安乐,我们姑侄喝一杯。”

永泰郡主是太子的长女,刚才一直围绕着安乐郡主说话,太平公主怕大侄女多想,便主动叫上永泰。

永泰郡主不同于妹妹,她性子静,也不喜欢出风头,其实并不介意被冷落。突然?被太平公主点名后,她怔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拿起酒杯:“好,谢姑母。”

今日宴席上女客用的是果酒,即便没酒量的人也能?喝。但?对面的魏王嫡长子武延基听到后,却有些着急了。他?忍不住打断太平公主,说:“殿下,夜深了,女子不宜多饮酒。永泰这杯,我替她喝。”

太平公主“呦”了一声,似笑非笑看?向永泰郡主,打趣道:“延基,你这话可不地道,你只替永泰喝,却不替我喝?”

众人闻言哄笑,永泰郡主和武延基刚成婚一年?,他?们俩都是内秀不善言辞的性子,小夫妻一下子被调笑得满面通红。但?武延基哪怕脸红成煮熟的虾子,也依然?坚持不让永泰喝酒。

在座都是在宫廷厮混过的人精,见状大概懂了。太平公主没再坚持让永泰郡主喝酒,永泰郡主满面绯红地坐在席位上,她的母亲侧身?问?了她什么,永泰郡主红着脸,小幅点头。

明?华裳嘴里咬着筷子,专心吃饭,宴席上的玩耍笑闹仿佛与她无?关。虽然?她什么都没听到,但?此情此景,傻子都能?猜出来,永泰郡主多半有孕了吧。

好事啊,明?华裳默默在心里祝福了一句,不期然?想起去年?同样盛大的宫廷宴席上,小心接住永泰郡主的男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