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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手伸到背后,握住陈念的手,她手心全是汗,捏得紧紧的,他废了好大力才把她松开。

陈念脸色煞白,低着头。

“那个人……是你朋友?”

“不是了。”

北野牵起她的手,慢慢握紧。她也缓缓握紧,年轻的稚嫩的两股力量交缠捆绑在一起。

从齐腰高的草丛间走过。有些事,不提。

那根红色的毛线绳子还系在他右手腕,无意义的小东西,因为恋,变成心头好。

少年的手牵得紧。

直到最后,不得不松开。

到了公路上,不再并肩同行。

过马路时,陈念站在路边,北野在离她五六米的大树下。背后有人拍陈念的肩膀,她回头,是郑易。

她愣了愣,本能地想看一眼北野的方向,但没有。

“郑警官……”

“陈念,”郑易微笑,“今天中午怎么在外边跑?”他曾经接送过她,知道她中午待在学校不回家。

陈念说:“我……有时候回去午休。”

“嗯,趴在桌上睡不舒服。”绿灯亮了,他抬抬下巴,“往前走吧。”

陈念跟着他走,隐约惴惴不安。

下午两点的太阳照在马路上,热气蒸人。

她斟酌半刻,问:“你……怎么……在这边?”

“哦,来找你的。没想还没到学校,在这儿遇见你了。”

“找我干什么?”

有车右转弯,他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女孩皮肤微凉,很快缩开。

他察觉到一股距离感,理解为他们很久不见,且她学习压力大;他说:“快联考了,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还是……老样子。”

“嗯。平常心就好。”随意聊了一会儿,郑易又说,“以后放学早点儿回家,下学了别往偏僻人少的地方走。”

到正题上了。陈念说:“老师……说过了。”

“嗯,那就好。”郑易点点头,想了很久,最后,不明意味地说,“和同龄的男生保持距离,别轻易相信他们。别单独和男同学一起回家。如果遇到什么事,要冷静,不要激怒对方。”

陈念心一紧,像突然丢进沸水里的温度计。做鬼心虚,难道他知道北野这个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话意思,应该是有嫌疑范围了。

陈念抬起头,想问个究竟,却又意识到公事无法挑明,郑易不会回答,就作罢了。

到学校门口,郑易说:“你等一下。”他去街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个冰淇淋甜筒给她。

陈念接过,寒气降在手背上。

郑易笑了,说:“加油,好好学习。我这段时间很忙,所以没什么时间来看你。联考完了,我请你吃饭。”

陈念说:“好。”

郑易走了,陈念看过去,看到了北野。

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斑驳光影里,太阳光变成一道道白色的光束,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打出一个个的洞。

陈念捧着冰淇淋立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她不能过去,他也不能过来。

只一眼,他转身走了,就像从没来过。一串破碎的阳光在他身上流淌。

陈念回到学校。

临近上课,教室里几乎沸腾。不知哪儿来的消息,河里发现的那个女生身份确定了。

正是魏莱。

曾好眼睛亮得像灯泡,对陈念说:“她下去陪小蝶了。——哦,不,小蝶上天堂了,可魏莱去了地狱。”

没人会害怕一个死人,恨与怨都不用再隐瞒。

整个下午,小米都在叹气,陈念:“你今天怎么了?”

小米说:“我有些难受。”

“魏莱的事?”

“嗯。”小米说,“虽然她很讨厌,可又觉得很可怜。比起死掉,还是希望她活着。”

陈念则不知道,她不知道魏莱是死了好还是活了好。

在小米面前,她很羞惭,也无力。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可终有些事把她们隔开,而她不知从何讲起。

“我不懂这个世界。”小米说。当初胡小蝶跳楼时,惶惑的她也说过这句话。

小米精神不好,去洗脸了;陈念回到教室,徐渺过来坐在她前边胡小蝶的座位上:“魏莱失踪那天给我打过电话。”

陈念面色不动。

徐渺叹了口气:“她给我说了你的事,还说约了你去后山见面。让我去‘欣赏’你的狼狈样子,说就在后山,而且是体育课,我去了也不会被爸妈发现。”

陈念还是看着她,表情冰封。

“我不想再像她那样,就拒绝了。以前觉得欺负人很拽很威风,现在想想很无聊。”

陈念说:“好在,你没去。”

徐渺以为她尴尬,自己也有些尴尬,说:“我现在天天被爸妈教育,以前的德行别提了。不过陈念,那天魏莱没把你怎么样吧?”

在她眼里,陈念这种弱小的被欺负对象,根本不可能是嫌疑人。

陈念想起那天魏莱拿着视频嚣张跋扈的样子,侮辱她,威胁她,恐吓她,保证她遭受的厄运将继续;陈念摇摇头:“没。”

“哦。”徐渺凑过来,小声,“别和任何人说你和她私下见过面,不然天天接受盘问,你别想学习了。”

陈念点了下头。

不到半天时间,各种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鸽子,飞遍校园。陈念下楼上体育课时,听见低年级的学生讨论得神乎其神:

“诶,你看过美剧《犯罪心理》没?”

“没啊,好看吗?”

“超好看,你去网上找。我跟你说,像魏莱,她就是那个连环强奸犯的失控点和爆发点,雨衣人的犯罪已经升级了,以后他再对女孩下手,都会把她们杀掉。”

“啊?真的假的?”

“真的。电视里这么说的。他从强奸里获得的快感无法满足他,杀过一次人,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得继续从杀人里获取快感。”

“好恐怖哦。——不过你好厉害,以后去当专家。”

“那当然,这是我的志向。”

很多学生都在议论。

他们对被害者怀着可怜,人多时这种感情尤其强烈,从众地写在脸上和嘴上。

有人号召点蜡烛为魏莱祈福,但临时“组委会”在蜡烛型号,摆放造型,谁来拍照,谁出镜,由谁发布在微博上等事宜起了不小的争执,好在最后达成一致。

但还没到晚上,就有人在教室里点蜡烛玩,更多的少年加入,又打又闹,又笑又跳,疯成一团,差点引起安全隐患,结果被教导主任训斥一番,说好的祈福行动也就没影儿了。

有时候,陈念觉得,学校是一座奇异的植物园,每个少年都像一株花儿,一根草,或一棵灌木。

有的少年美丽,有的少年丑陋;有的少年在有一些时候美丽,在有一些时候丑陋;

他们像葛藤和松木争夺阳光雨水,你死我活;他们像石蕊松萝,互利共赢;更多的时候他们像乔木与灌木,各自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分享自然,互不干扰。

而连学校都活不过的人,以后如何活得过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