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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孙俩在这里互动,那边莉莲突然咔哒了起来。

四头雌虎鲸齐齐朝它那个方向一看,只见莱顿正摆动着大尾巴,头朝向外海的方向,游出去了七八十米远,准备若无其事地溜之大吉。

不能放过这个闹舅舅的好机会。

坎蒂丝和安澜十分默契地追了上去。

它们游过聚集起来的鲑鱼群,游过三艘观鲸船,游过一群正在相亲的北方居留鲸家族,除了呜呜咿咿的笑声什么都没有留下。

正在聊天的几头祖母鲸很是被吓了一跳,而还在接触的年轻人们更是目瞪口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方乡巴佬从离它们不到一百米远的地方如流星般划过,沿途还撞碎了几只水母。

三头虎鲸在外海玩闹到深夜才归群。

嘉玛一直在呼唤女儿的名字,安澜并不担心自己找不到路。反而是平白被唬了一次的几个居留鲸家族被这清亮的鸣叫声刺激到,也开始发出各种叫声。

北方居留鲸有60多种发声方式,当它们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时,就像身处于一座满是鹦鹉的南美森林。如果这时有研究学者往海中放水听器,他可能需要休息三天来抢救自己接受了太多信息的耳朵。

这一晚是海峡中最吵闹的一晚。

后来就连起先沉默着的过客鲸都忍不住在四公里外叫了起来,用自己的方言骂着“吵死了”“别吵了”“你们这些没用的鲸鲨”。

安澜和坎蒂丝一直靠在一起小声说话,每当听到一些有趣的发音时,姐妹俩都会尝试模仿;每当听到一些根本想象不到是怎么发出来的声音时,姐妹俩都咔哒个不停,啧啧称奇。

有几头虎鲸竟然能发出像放屁一样古怪的声音,听起来就和小孩子不耐烦时抿嘴唇喷气一样。

第二天天亮时,姐妹俩都忍不住想去看看这几头奇怪的家伙长成什么样子。

结果它们发现这些虎鲸不是奇怪。

而是神神叨叨。

一共七头居留鲸在曙色里并排游动,彼此紧紧相贴,当太阳升起时,它们同时侧过来,一支胸鳍举出水面,一只胸鳍沉在水里,好像在朝阳光致敬。

安澜觉得这个画面很眼熟。

一直到她游回鲸群,记忆才穿过几十年的时光轻轻浮起,被擦拭干净,重新成为透亮的玻璃。

是了,她曾经阅读过的莫顿女士写下的北方居留鲸故事啊。

虎鲸和太阳不是其中最感人的细节之一吗?

第一次看到那些描述时她还以为是艺术加工,可现在却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旋即她想:

它们在庆祝什么呢?

庆祝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还是今天家人还在一起呢?

语言不通带来的怅惘又击中了她。

如果能学会其它虎鲸的方言就好了……如果能学会其他鲸类的语言就好了……要是能听懂蓝鲸在唱着什么歌,听懂过客鲸的见闻,那该多好啊。

可是当语言共通时,再想去猎杀其他鲸鱼,也会变得极其困难吧。

在南极人们发现两头雄性虎鲸胃中有其他虎鲸的残渣,说明同类相食也不是不可能——更大的可能是,因为方言差异,某些虎鲸个体可能根本不把其他生态型的虎鲸当作同类。

安澜心中感慨万千。

想着未来还有那么那么多年,她开始仔细观察不同居留鲸家庭的生活,记录着它们的鸣叫规律,记一点是一点。

比起虎鲸研究学者,她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因为她可以24小时不间断地收听从10公里内传来的鸣叫声,可以更轻易地得知鲸群的位置在哪里,也可以更好地理解这些虎鲸在做什么。

一次她甚至尝试接近一头落单的雌性。

那头体型较小的亚成年雌性并没有被惊扰,它只是扭过身体用声呐探测了一番,然后就决定跟上去的安澜毫无威胁可言。

雌虎鲸轻快地游到一片浅水区,先是转了几圈,然后向下潜到水底,开始在布满圆石的石滩上摩擦身体。

这块石滩被居留鲸偏爱是有理由的。

安澜跟着游过去时,发现石头排布得恰恰好,表面也被水流打磨掉了棱角,但又没有完全磨平,还带着点粗糙。

盯着这块石滩,好像身上都痒了起来。

她沉思片刻,见雌虎鲸自顾自磨擦得很愉快,就小心翼翼地在三十米开外的地方找了堆石头,也开始清理表皮。

就在这时,雌虎鲸发出了一个鸣叫声。

这个鸣叫声后来成了安澜一生中学会的第一个居留鲸词汇,但她并不因为学会了这个词汇而感到快乐。

甚至还想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