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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澜在好久之后都记得这个场景。

瓦蓝的天空,清澈的河流,冰冷的狼牙,伴着泡沫涌出的鲜血,渐渐消逝的生命,以及如群山般端坐在侧的北美灰狼。

但在当时她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作为一个大量阅读过学术专著的研究者,安澜在动物世界生存时大多数时候都能把发生的事和学过的知识对上号,从而做出最有利于生存的选择;可也有很多时候,她在面对野生动物时会陷入一种特定状态——

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母狼王为什么要下口杀死秃斑母狼?鉴于后者已经受了重伤,这种行为比起处决是不是更接近于给它解脱?狼真的能判断什么样的伤病无力回天吗?它们又真的明白解除痛苦是什么吗?

安澜心里有一百个问题。

现代动物研究强调科学,人们相信只要收集的数据够多,总有一天会从这些数据中找到普适规律,从而得出想要的答案。

印第安人和因纽特人则对这种研究方式不以为然,他们中最好的猎手能用一眼就辨认出狼的性别和年龄,熟知每头狼的活动路线,甚至懂得不同特征狼的不同性格。

这些猎手认为观察和学习才是最重要的,无线电项圈和医学设备只能看到狼的表面,却看不到狼的本质。科学家刨根问底,试图将狼群的一切都用数据和统计图来概括,实际上是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土著居民始终相信一件事:

带着根深蒂固的人类视角是永远无法看懂狼的。

当然咯,这个观点被很多学者认为是故弄玄虚,是和某些崇拜狼崇拜狮子的原始部落一样的给动物赋予根本不存在的神性和灵性的行为,因为动物只是动物,即使现在无法被解释的行为,将来科学发展了,也一定能得到解答。

安澜在穿越前或许认同这种论断,但穿越之后就大大动摇了。

在野外生活的时间越长,她就越明白野生动物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有多么宝贵,彼此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厚,而且它们并不是死板的只会按照固定逻辑运行的NPC,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判断力有思考能力的存在,把一切都归咎于本能未免太不礼貌。

所以此时此刻她被自己的想法困住了。

要想弄清楚以上这些问题,只能依靠大量的观察和分析,而让安澜没有想到的是机会来得这么快。

秃斑死去之后不到两周,她在一次临时看护中发现一只狼崽精神状况有点差,也不出去玩了,就是从早到晚趴在地上,伸着舌头喘粗气。

小狼们已经三个半月大了,天气也比刚穿过来时温暖了许多,按说不容易因为感染上肺炎或者其他气温病。

整个狼群吃住都在一处,大概率不会是食物有问题,否则其他狼崽也逃不过。

难道是某种传染病?

还是说身上有什么地方感染了?

安澜紧张起来,先把其他幼崽赶到边上,然后揪着目标狼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传染病不传染病是没闻出来,不过的确在它背上找到了一处很小很小的伤口,看着像是和其他小狼打架弄出来的。

谨慎起见,她把这头小狼单独放在下风口,带着其他三头小狼和胆小鬼一起坐在上风口,等待其他家庭成员回归。

母狼王一回来就看到了这种异常景象。

它先是凑到狼崽边上去闻了闻,然后给它舔了舔伤口,最后把其他幼崽赶了回去,并不在意幼崽们待在一起活动玩耍。

看来不是传染病。

在这一点上安澜绝对相信狼的判断。

宠物狗都能嗅出癌症,还有专门被训练用来作医生犬的特殊个体,野狼在无数年的繁衍中应当对可能发生在狼群中的疾病更加了解。

于是她没有再把四只幼崽隔开,只是保持密切观察。

最初几天情况似乎有些好转,小狼不再静静地趴着,而是能跑能跳,吃肉的时候也赶得飞快。灰狼生命力非常强大,吃得下就没问题,因此安澜觉得它病可能是快好了。

可是好景不长,某天傍晚狼群出发去狩猎,带着食物回来时其他三只幼崽都凑上来迎接,就这一只趴着,非常疲倦的样子。

当时安澜心里就咯噔一下。

她叼着肉走到狼崽身边去查看情况,同时过来的还有两头阿尔法狼和棕耳朵,大狼们围着孩子转了又转,嗅了又嗅,最后都有点焦躁不安起来。

狼崽身上有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躺在母亲的怀抱里它都无法停止发抖,母狼王拱拱它,好不容易能站起来走几步,又摇摇晃晃地像喝醉了一样。

安澜扒开皮毛检查了一下它身上的伤口,发现伤口表面都结痂了,就是底下有点红,还隐隐约约有点肿,可能是在发炎。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以消炎的草药,所以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自愈能力,尝试喂它吃了一点肉糜。

狼崽舔了几下,艰难地往下吞咽,看得出来很有求生欲。尽管身体不舒服,但这天的肉它是实打实都吃了,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出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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