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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声就是信号,而这个信号在持续不断地告诉它们有家庭成员受到了伤害,使它们变得焦躁不安,而且这幅画面也给了它们很强的即视感——

当年安澜和十字鼻母狼就是因为对方在一场追逐玩耍中进行偷袭打起来的,那一场战斗之后,十字鼻母狼被从权力中心驱逐出来,而安澜则成为了新的贝塔狼。

年长的灰狼都记得清清楚楚。

事实证明,被怒气和不甘支配,人会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狼也会做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若是实力和势力无法构成压倒性的优势,那么往往就会为这些举动付出代价。

下一秒,黑狼走了过来。

这可能是它第二次流露出这么生气的神情,耳朵向前倾斜,整个鼻子都皱成一团,锋利的牙刀完全露在外面,舌头不停的舔舐着刃尖。

公狼王在玩耍邀请中做出这样的干涉举动和偷袭动作,不仅仅是要把兔子踩到脚底,无形之中也是在扇黑狼的脸。

这要是放在半年前,或许它就忍了。

因为等级摆在那里,贝塔狼本来就该对阿尔法狼表示臣服,可现在公狼王已经不算是个完整的阿尔法狼了,母狼王摘下王冠,它的王冠便也跟着一起化为尘埃。

黑狼是安澜的盟友。

之前按兵不动很大可能是因为没准备好。

它的情况和安澜类似,想的东西一定也差不多——

要是被架成阿尔法要怎样收场?

等他们俩退下来的时候狼群除了同辈就是非直系后辈,没有父母狼身份做保护,又曾经是掌权者,下场肯定不会很好。

不如摸鱼。

可是它的性格一贯如此:不会主动去挑衅别人,但在受到过分的践踏时也不会坐视不管,尤其今天这情况还牵扯到了兔子。

兔子可以说是它看大的。

这头灰狼虽然胆子小,总是战战兢兢,草木皆兵,但它在鲑鱼季曾有过很好的表现,在家族需要战士时也屡次站了出来,现在还想着主动活跃气氛,大家都看得到,也许它也很快就能摆脱从胆小鬼那里传到的地位了。

所以黑狼认为它必须要对公狼王的举动作出回应。

安澜看出了这份决心。

作为盟友,或者其他灰狼眼中的配偶,她完全可以直接参与到将要发生的战斗中去,但她能感觉到这不是一场需要她来帮忙的战争。

黑狼沉稳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山。

它深吸一口气,胸腔向外扩张,原本就伟岸的体型因此变得更加庞大,几乎把公狼王整个压在了留下的阴影里。

这是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也是一个解决问题的机会。

只要今天能把公狼王彻底摁下去,就能一劳永逸地终结狼群中的不安定状态,至于变成阿尔法狼之后该怎么办……那都是将来的事了,而且也将成为公狼王无法再插手的事。

安澜完全理解并支持它的想法。

兔子在挣扎起来之后就缩成一团,看到场中的对峙,它犹豫片刻,耳朵转过来转过去,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向前去助阵,看到安澜这一番动作,它便也跟着站定。

两头母狼宽耳和小调皮同样没有动弹。

它们在对峙刚形成时有一些蠢蠢欲动,但因为这场冲突并非发生在交配季节,此时此刻那微微的躁动还没有足够的煽动力,不足以让它们上去和公狼王站在一起。

令人惊奇的是母狼王也没有动作。

它在作出退下来的决定时有没有考虑过这对公狼王会造成什么影响呢?是不是在它看来儿子和女儿们比这位“续弦”更加重要呢?或许它觉得前任公狼王更加优秀,更加可靠,也更加值得支持,同后来者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

安澜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只能旁观。

没有半点预兆,也没有半点试探,黑狼和公狼王就像两颗撞在一起的行星那样战到了一起,锋利的牙刀像匕首一样朝着对方身上的要害部位刺去。

第一击落空了。

黑狼顺势站稳立场,向侧面倾斜,用肩胛狠狠地撞向了对方的肩胛,形成一次角力。它的四只脚爪死死抓着地面,为自己提供强有力的支撑,想要通过压制将对方挤到地上。

这并不是两头公狼第一次发生冲突。

黑狼非常明白,公狼王也非常明白,它们两个之间存在着一定的体型差距和战力差距,所以在黑狼开始把体重压上去的时候,公狼王试图采取一种新的战斗手法来争取优势。

它看过十字鼻母狼和安澜的战斗,

通过恰到好处的后退可以使对手失去平衡,露出可趁之机,然后就可以再发动大举进攻,将对方一次性击倒,咬住关节或者喉咙。

问题是它能想到的事情,其他狼也能想到。

公狼王才刚刚开始往后退,堪堪流露出一点这样做的迹象,早有准备的黑狼就将前倾的身体缩了回来,不仅没有因此踉跄,反而立刻重新蓄力,顺着敌人向后向下退缩的势头,猛地向前——

牙刀像闪电一样飞出。

还没等公狼王醒悟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股突然出现在后颈上的刺痛就把它的进攻节奏全部打乱了。

黑狼趁此机会全力下压。

它的后爪蹬到几乎要离地,身体危险地前倾着,整个身体的重量通过牙刀传递到了敌人身上。

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

借此机会直接将它压伏,最好造成一些伤害,让它今天,明天,将来的千千万万天,都不敢再发动向今天一样的袭击和挑战。

这一举动无疑获得了成效。

公狼王在地上拼命挣扎,前爪死死撑着地面,后爪死死抠着地面,泥土被轻而易举地破开,拱到一边。留下无数道深深的抓痕。

它用力扭动脖子,想要甩开后颈上的控制,使战斗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可无论它怎样努力,都无法从山岳倾塌一样的重量中赢得转圜。

挣扎着挣扎着,公狼王疲态尽显。

整个身体的前半部分因为后颈上的重量而被牢牢钉死在地面上,后半部分则因为后腿的支撑而高高拱起,形成一个狼在伸懒腰时才会做出的动作姿态。

它的尾巴原本是翘着的。

但随着被压制的时间越来越长,随着狼牙在后颈中扎得越来越深,随着那股从伤口传来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它高高翘起的尾巴渐渐放平,慢慢垂落,最后终于被夹到了后腿中间。

整个谷地狼群死一样寂静。

场中只剩下公狼王在反抗时发出的喷气声,以及黑狼在进攻时发出的低吼声。

所有灰狼都静默地观察着战局,等待着,等待着看看那些不安定因素最终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公狼王的耳朵放平了,眼睛在挣扎中不断上翻,露出了大片眼白,浑身上下的姿态都在诉说着惶然,形成了一个非常典型的也不容错认的投降姿态。

可黑狼似乎并不满足。

即使公狼王已经示弱,它仍然没有松开牙齿。

安澜觉得这个走向有点危险,思考着要不要上去进行干涉,以免出现一些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流血事件,毕竟这两头公狼都是外来者,平时关系也不那么紧密。

不过她很快就不用纠结了。

两头公狼之间显然存在着某些她无法理解的交流和“默契”,就在几秒钟之后,公狼王浑身一震,像完全放弃了一样,前腿不再挣扎,后腿也跟着垮了下去。

这个姿势看起来有一些可笑——脑袋仍然平放着被钉在地上,身体却扭转过来躺得很平,脖子上的肌肉和皮毛被拉得很紧很紧——但它说明了太多。

它说明了一切。

公狼王在试图翻出肚皮。

不,此时此刻它已经不能再被称为公狼王了,此时此刻它已经丢掉了阿尔法狼的位置,或许用安澜曾经称呼过它的名字“伤疤”会更贴切。

到了这一步,黑狼才放开了敌人。

就像知道安澜在心中想什么一样,在放开伤疤的同时,它那尖利而森冷的狼牙并没有完全收回,而是仍然外露着,沿着它后退时的路径划出了一条狰狞的血红。

这道伤痕又长又深,从内眼角开始,横跨前突的吻部,一直撕裂到另一侧的脸颊,同“伤疤”脸上原来就有的一道疤痕构成了一个X字型。

安澜不由得感慨命运的捉弄。

除了X的交接点不太中心,因此这个形状被分割得不太均等,这两道伤口几乎是十字鼻母狼脸上深色毛发形状的血腥般复刻。

战斗结束了。

伤疤夹着尾巴走到了狼群最边缘。

而黑狼则原地坐下,耳朵向前转动,尾巴懒洋洋地拍打着。

几分钟后,狼群做起睡眠准备。

三只从冲突伊始就因为害怕躲到大狼背后的小狼跑出来,先是看看安澜,又看看母亲,在得到没有反应的默许之后才放下心来,重新玩起了之前就在玩的跑圈游戏。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样。

只有地上的鲜血在诉说着刚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