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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开始频繁地望着远方出神。

看着看着,那种渺远的神色就会变得森冷。

安澜偶尔撞见,只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斑鬣狗卷尾,而是生活在老虎谷的公虎希陶,是那个会把小摩擦记仇无数年,会抓住一切时机,赶在“敌人”因麻醉、因车轮战、或因其他种种原因失去反击能力时过去“报仇雪恨”的阴毒野兽。

这是光影带来的错觉吗?

还是某种不详的先期预兆呢?

安澜无法得知,她只能敦促后辈们保持远离。

两周后的某个傍晚,黑鬃女王带着箭标和一名盟臣外出巡逻,坏女孩和母亲坐在风口处小憩,笨笨在和硕果仅存的一只幼崽嬉戏,壮壮待在洞口附近,和跳跳一起陪伴着自从娇娇找不到以后就一直提不起精神的圆耳朵。

安澜待在距离联盟成员不远的地方,同诺亚说了一会儿悄悄话,旋即站起来准备去最近的猎场查探情况,为即将开展的晚间狩猎做准备。她才刚刚站起来,还没来得及伸懒腰,就看到金合欢树下爆发了一阵似乎十分“日常”的冲突——

两名盟臣拽走了卷尾叼着的一根干枯骨棒,先是甩头抛来抛去玩了一会儿,旋即半开玩笑地递到小公主跟前,把后者的眼睛逗得乌溜圆。

场中没有任何异响——除了琴弦绷断的声音。

卷尾像一只真正的怪兽一样从地面上跳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弹了起来,口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在盟臣们狐疑又轻蔑的注视中,它以毕生最快的速度朝前一扑,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对低位者毫无防备的年幼雌兽。

安澜几乎被自己看到的景象惊呆了,但在震惊之余,还有一个念头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当中——

多么可笑又可么可悲啊!

即使到了再也无法忍耐更多欺压和羞辱的时候,这名曾经距离王冠只有一步之遥的王族后裔竟然还是不敢对成年雌兽利齿相向,而是选择了一个丝毫不对等的、没有任何自保能力的目标。

哀嚎声在空地上尖厉地碰撞。

在氏族成员的哗然当中,盟臣们立刻行动起来,尝试解救被袭击的小殿下,它们撕咬着卷尾的脊背、后腿和耳朵,其中一只咬得又急又深,一路到底,牙刀和骨头碰撞,发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摩擦音,可卷尾在这样的攻势下仍然不肯退后,而是继续发狠地甩动头颅。

它的眼睛……是红色的。

哀嚎声再次拔高,旋即一滞,飞快地低了下去。

盟臣们惊慌失措,像无头苍蝇一样打转,它们一定是害怕了,竟然挪动脚步,紧紧靠在一起,一只昂着脑袋,一只低下头颅,摆出了政治联盟对敌时的经典阵型,只是安澜并不知道它们害怕的是此刻展现出了惊人攻击性的卷尾,是即将回到巢区爆发出蓬勃怒气的女王,还是一场看不到结局的动荡的发生。

在盟臣们手足无措时,这场“屠杀”还在继续。

此时此刻,黑鬃女王最小的幼崽已经不再挣扎,只有后腿仍在间歇地弹动,舌头也微微地吐了出来。卷尾猛烈甩动脖子,继续在地上抽打着没有灵魂的躯体,直到更多碎片从利齿间剥落。

喷泉般涌出来的鲜血洒落在它的鼻腔中、唇齿间、胸脯上,也浸湿了它爪垫之下的黄色泥土,不消片刻,这只雌兽便浑身血污,沐浴在了用“仇敌”制造的血池当中。

在最后几次抽打结束后,卷尾像体力耗尽一样喘着粗气松开了嘴巴,但前爪仍然按着被袭击者,眼珠也仍然在狂乱地转动。大约过了七、八秒钟,它低下头,重重地咬合,断离肢体、撕脱皮肉、粉碎骨头,一口,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把同胞姐妹完整地吞进了肚子里。

现场没有一只斑鬣狗敢靠近这个清醒的疯子。

它们躲在高地上,躲在大树后,躲在草丛间,窃窃私语着,小声议论着,断尾联盟将后辈们牢牢地挡在了洞穴附近,部分低位者的尾巴完全垂了下来,而雄性们则是既惊又惧,毫无意义地在场边跑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诺亚站了起来,厌恶地皱起了鼻子。

安澜看看他,又看看脸色平静的母亲,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坏女孩身上——这位大前辈少见地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似乎在感慨着一个未来可能性的永远消失,也在感慨着一位老对手在传承方面的全然失败。

凉爽的风吹过空地,冷却了滚烫的血液。

卷尾浑身一抖,仿佛到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完成了什么样的“壮举”。它缓慢地站起来,先是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地上的碎片,然后又看了看还处于震惊当中的其他氏族成员,旋即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拔腿就跑向了远离巢区的方向。

在那里,夕阳播撒余晖,映照着比血还要鲜红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