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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走出铁笼开始,诺亚就在忍受“噪音”。

风一直在诉说,脚下的地面也一直在震动,远处和近处的非洲象都在用自己的频率发声,星星点点的光汇聚成信息的海洋,而来自人类世界的他和母亲则是海中的孤岛,是无法被点亮的部分。

象歌……是神秘的。

因为一出生就在人工环境里,母亲又从未见过草原,诺亚对象歌的全部了解都来自于安澜;因为重逢的时间太短,见面的次数太少,他的年龄又太小,这种了解其实和系统的学习毫不沾边。

这天在频道里呼唤伴侣的诺亚只是想碰碰运气。

母亲海莉不知道儿子的意图,但又觉得以前仿佛也听到过同样的呼唤声,于是便自顾自站在食槽边吃草,连多看一眼的闲心都欠奉。倒是住在隔壁圈舍的几头大象忽然出现在树林边缘,张望了好一会儿——对它们来说,诺亚发出的无意义的声音一定很像尚未开始学说话的孩子的怪叫。

虽然不抱有什么期待,命运还是垂怜了他。

呼唤声抛出去不久,远方就传来了熟悉的音符。

和他自己发出的牙牙学语声不同,安澜的呼唤声非常低沉,非常稳定,也非常有辨识度。那起伏的嗡鸣就像是心跳一样,不断地舒张,不断地收缩,流淌过十数公里,带来另一个人的体温,于是他顺从心意,再次呼唤了对方。

这天以后,大象电台就从负担变成了享受。

每一头非洲象在电台里的发言都带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印记,为了避免被同类认为是两个“怪胎”,从而遭到排挤,安澜和诺亚并没有用嗡鸣出密码的方式进行交流,而是老老实实地进行着影像的传输——准确地来说,是单方面的传输。

安澜总会把自己碰到的好事、坏事一股脑地往电台里塞,风和大地带来的震动声从早到晚都不会停歇,如果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她就会停止讲述,转而用那像心跳一样的呼唤声加以催促。

大象的歌就是共鸣的歌,对这种场景化的语言,诺亚没有经历过,只好连蒙带猜,学习进度极为缓慢,但他至少能准确理解对方的心情。

大多数时候,电台那头传来的是愉悦,这种愉悦相当粗浅,程度基本上等同于做金刚鹦鹉时吃到了几颗美味的坚果,做灰狼时天降大雨坑里冲出了埋下去太久连自己都已经忘掉的猎物残骸;少部分时候,电台那头传来的是对其他小象的同情和怜悯;极少的时候,电台那头传来的是愤怒。

然后某天,诺亚从电台中听到了狂喜。

那不受控制的情绪只奔涌了短短数分钟,但他仍然第一时间意识到了正在发生的事——瓦哈里营地找到了安澜的原生家族,而且这个家族一定还活跃在外面的什么地方,没有默默消亡。

事实也的确就像他推测的那样。

基普加各夫妇在老朋友的帮助下找到了几个最有可能和小象存在关系的象群,紧接着又联系保护区官方和研究组,希望得到这些象群直系成员的DNA样本,或者也可以向他们提供样本。

这一套对比流程在西非被广泛应用,成功帮助布基纳法索好几头“孤儿小象”找到了血脉相连的家族,并最终回归野外,在进入程序后,瓦哈里营地非常幸运地也收到了一封对比成功的报告。

和小象达达有血缘关系的象群是生活在卡万戈赞比西的卡拉家族,这个家族曾在两年前遭受过严重打击,因为损失太大,而且还是在有武装保护时遭到的损失,当时还冲上了地区热门。

截到这里,都是好消息。

紧接着,传信方就用长达十五页的内部资料向基普加各夫妇证明了什么叫做“生活中没有一帆风顺”,也正是这一堆资料把整个瓦哈里营地的工作人员,还有听到消息的安澜,都给难住了。

首先,卡拉家族的成员结构在那次袭击后经历了一次变动,那个落在后方照看雄性亚成年的卫星群直接分离了出去,剩下的幸存者们则散成了两个小象群,一个由老族长卡拉带领,另一个由卡拉的二女儿阿伦西亚带领,彼此之间接触频繁。

其次,卡拉家族的活动区域经历了一次变动,它们改变了过去走了数十年的迁徙路线,也改变了雨季和旱季的逗留地点,总体趋势是在往奥卡万戈三角洲深处行走,上一次被目击的地区距离瓦哈里营地有两千五百多公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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