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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那天说的话比较重,此后几天,叶蔓这边倒是清净了不少。

时间转眼进入了11月中旬,富友牌的彩电和洗衣机正式投产,庞勇那边也给叶蔓带回来了消息,秦副厂长跟言副厂长当着工人的面吵了起来。

事情的起因还是这8条全新的生产线。

一下子引进这么多新的生产线总要占地方,因此言副厂长要求关闭四个空调生产车间,将里面的设备拖进仓库里,以给新生产线腾地方,并准备这四个生产车间的一千多名工人培训一下,调到洗衣机和彩电生产线上。

这相当于一下子砍掉了飞雪空调厂三分之一还多的产能。而且好好的空调生产线就这么闲置,丢进仓库里,也没有保养,时间一长,铁定废了,以后飞雪空调厂再想恢复产能就难了。这么下去,飞雪空调厂的名字还能存在吗?

因此秦副厂长说什么都不同意。她带着厂里的一批老员工带头抵制言副厂长的命令,不愿削减空调生产线。

言副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愁没办法立威呢,她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当着厂里众人,言副厂长先是展望了一番未来,引进这8条生产线,多元化发展后,将给厂里带来多大的效益,厂里盈利了,大家都收益等等。

画完了大饼,稳住了人心之后,言副厂长就宣布,秦副厂长不服从厂里的管理,严重妨碍厂里的长远发展,已经不适合担任飞雪空调厂的领导了,他会将今天的情况如实向上面汇报。

其他跟着秦副厂长闹事的人,念其初犯,看在大家为厂里尽心尽力,奋力拼搏这么多年的份上,既往不咎,但若是再执迷不悟,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很多人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就指着这份工作养家糊口呢,听到言副厂长的威胁,再看自己这边人这么少,处于弱势,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最后只有十几个干部和职工还坚持站在秦副厂长这边。但人太少了,难成气候。

叶蔓听说这事后,直叹气。

人要是有上辈子,言副厂长肯定是宫斗大家,这招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真是用得好。而且巧舌如簧,饼也画得好,厂里普通职工,哪会在乎什么品牌不品牌的,他们只在乎厂里的效益,自己的工资奖金,有了胡萝卜吊着,谁还会站在秦副厂长这边。

秦副厂长输得不冤。论会来事,会说话,她远远不是言副厂长的对手。

庞勇的声音继续从电话那头传来:“不过秦副厂长只比言副厂长低一级,他没权力撤秦副厂长的职。”

“但这是迟早的事。”叶蔓接话道,“言副厂长这么会来事,这么会说话,他能给职工画大饼,也就能给领导画大饼。上面的领导又不是飞雪空调厂的人,他们要的只是业绩,至于是生产空调还是洗衣机没差别。新增8条生产线,扩大产能,多元化发展,也是领导乐见其成的。”

这也是言副厂长之所以能够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

什么事情能成,都缺不了利益的推动。

庞勇听了这话,闷了几秒后说道:“那秦副厂长岂不是会很惨?”

叶蔓叹气道:“她肯定得不到上面的支持,不知道她是没看清楚这一点,还是看清楚了,但坚持要守住飞雪这块牌子。如果她还一意孤行,跟言副厂长对着干,迟早会被赶出飞雪。”

“那……咱们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直接等她离职就行了。”庞勇顿了顿问道。虽然这样想很不厚道,但对他们老师傅家电来说是件好事啊,秦副厂长这个人性子拧,想要说服她离开飞雪很难。

叶蔓失笑:“那不知要等多久呢,咱们可等不了。你这几天密切留意着飞雪空调厂的动静,一旦有什么,立马通知我。”

她感觉,机会就在这段时间了。

庞勇答应。

过了两天,他又给叶蔓打了电话:“真被你说中了,那天的事被捅到了上面,现在上面的领导在找言副厂长、秦副厂长以及当天在场的干部和职工谈话。我听说,老厂长都被惊动了,拖着病体主动去找领导谈话,瞧那样子是想保住秦副厂长。”

叶蔓一听这话就暗叫糟糕:“老厂长人脉广,虽然退了,但多少有些情分在,他舍下老脸,想要保住秦副厂长不难。”

虽然那天的事情闹得有点难看,但毕竟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或者很恶劣的影响,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庞勇有些着急:“那咱们的期盼岂不是落了空?”

叶蔓吐了口气:“那倒不至于,除非秦副厂长甘于被边缘化,当个没实权的空头副厂长,也能眼睁睁地看着飞雪的生产车间、设备、工人一一被蚕食,最后将这个牌子束之高阁,但她肯定做不到的。”

从这几次的事情都可以看得出来,老厂长和秦副厂长对飞雪空调厂的感情很深,他们不可能坐视飞雪被毁,被雪藏。

其实这在很多老一辈企业家中很常见,他们对自己一手建立的品牌感情很深,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所以被卖掉、雪藏,品牌落寞之后,又被很多企业家买了回来,只是市场瞬息万变,能替代的产品很多。这些曾经大众耳熟能详的品牌早不复当年的辉煌,反响平平,大多很快又销声匿迹了,只存在于人们遥远的记忆中。

“这么说,他们以后还有得争了?”庞勇有些难受地说。

叶蔓肯定地道:“这是必然的,金钱、权力的斗争无时无刻不存在。现在是侵吞飞雪空调的生产车间、工人,那下一步呢?飞雪的销售渠道和网络?秦副厂长就是负责这一块的,我该去找她了。”

庞勇很诧异:“你现在就要过来?”

叶蔓说:“差不多了。”

庞勇有些不赞同:“可是,现在老厂长拖着病体保她,就是为了老厂长的知遇之恩,秦副厂长这时候肯定也不会答应跟咱们走的。”

“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准备先去见见飞雪的老厂长。”叶蔓说出了一个让庞勇意外的答案。

他震惊了几秒后说道:“好吧,你买好票通知我,我去火车站接你。”

叶蔓第二天去的靖水市,一大早出发,下火车已经是下午了。

庞勇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又晚点了吧?”

“嗯,还好,就晚了一个小时。”叶蔓点头,这时候的火车晚点是家常便饭,一个小时算是少的。要是遇到过年之类的节假日,那晚半天一天都是可能的。

庞勇点头说:“先去吃饭,然后安顿好,你休息一天,明天我再陪你一块儿去见老厂长吧。”

“好,一会儿你去忙吧,我买点东西,探望病人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叶蔓说了一下安排,又问,“这一两天没什么事发生吧?”

庞勇摇头:“还没有,秦副厂长也回到了厂里,听说只是被批评了一顿,没有其他处分。”

叶蔓意外地挑了挑眉:“看来老厂长是下了血本啊。”

但这种情况必然是不可复制的,现在大家是看在老厂长病重刚退的情面上算了,以后呢?秦副厂长没法压过言副厂长,以后这样的冲突和矛盾肯定不少,老厂长的面子也不会一直好使。

……

吃过饭,休息一晚后,次日,叶蔓和庞勇拎着东西去看望老厂长。

叶蔓并没有买什么贵重的东西,只带了两袋奶粉,一兜苹果,还有一束鲜花,算是探病的标配。据她所了解,老厂长很耿直,送太贵的东西或直接送钱,可能会适得其反,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飞雪空调厂老厂长的病房在靖水市人民医院住院部三楼,单独的一间病房,面积不大,就七八个平方,里面有一张单人床,一张陪护床,还在病床前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东西,就再无其他了。

他们去的时候,病房里除了老厂长还有一个三四十岁的神情有些憔悴的中年人。

看到叶蔓和庞勇,他立即站了起来:“你们是?”

叶蔓向对方表面了身份:“同志,你好,我是老师傅家电的厂长叶蔓,这位是我们的销售经理庞勇。最近我们准备在靖水市筹备新店,听说老厂长生病了,故而来探望他。”

前段时间来探望他父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宋泰安已经习惯了,他客气地将两人领进屋:“你们里面请,地方小,将就一下,喝茶还是喝开水?”

叶蔓摆手说:“谢谢,不用了,我们都不渴。”

“好,你们请坐。”宋泰安走到病床前,跟宋厂长说了一下叶蔓和庞勇的身份。

宋厂长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然后打量着叶蔓和庞勇:“你们就是老师傅家电的厂长和销售经理啊,真年轻。”

叶蔓笑道:“宋厂长你好,上次采购空调,因为您去外地开会了,咱们都没能碰面。最近我们在这边开店,听说你病了,就过来看望看望你。”

宋厂长轻轻点头:“谢谢,麻烦你们了。人来就行,东西拎回去吧,我这里什么都有,用不着。”

宋泰安将东西塞还给庞勇,低声说:“我爸谁的东西都不收,你们能来看看他,我们就已经非常感谢了,礼物你们一会儿带回去吧,不然老爷子得生气了。”

庞勇有点意外,见他坚持,便接过了袋子,点头道:“好,我拿回去了,可不能因为我们坏了老厂长的规矩。”

见他们俩没有推辞就收回了东西,宋家父子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一些。

宋厂长精神还好,他笑看着叶蔓说:“叶厂长真是年轻有为啊,有25了吗?”

叶蔓笑着答道:“老厂长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我今年正好25岁。”

“真年轻啊,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小秦,这以后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宋厂长乐呵呵地说道,眼神透过叶蔓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年轻的姑娘说要把飞雪建成全国最大的厂子,可惜,他们当初的豪言壮志似乎要在这一年折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