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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钱悦和杨柳亦如此。两人一言不发,闷闷地回到了座位上。

早从各种渠道听说了女洗手间发生的事的同事们纷纷八卦地看着钱悦和杨柳,好奇地问道:“你们俩上个洗手间怎么去了这么久啊?”

虽然极力掩饰,但钱悦还是从他们的表情、眼神中读到了八卦的欲望。再一想男洗手间就在女洗手间一墙之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面对这自己无比熟悉,甚至游刃有余的一幕,钱悦心里头一次泛起了厌恶。原来被八卦、被议论、被幸灾乐祸、被流言侵袭的对象换成了自己,是这种滋味。

这一瞬,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沈容的感受。

垂下眼睑,钱悦坐到办公桌前,轻描淡写地说:“昨晚喝了点凉水,有点拉肚子,耽搁了一会儿。”

言罢,专注地盯着屏幕,开始干活。

大家见从她身上打听不出什么,又看向杨柳。杨柳的胆子本来就比钱悦小,想起沈容在洗手间的威武霸气,她哪还敢再议论沈容,忙抱着一叠文件说:“这批文件,杨主任要得急,我先去处理了!”

说完,抱着文件就一溜烟地跑了。

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但底下究竟涌动着怎样的暗流就难说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争斗,职场如战场,也跑不掉。

相较于办公室的表面平静,局长办公室里是真的很平静。

海市地税局的局长姓任,是个秃顶的弥勒佛,见人就笑,没有架子,很接地气,至于内里是否还是如此,那沈容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这位以礼贤下士著称的任局长捏着沈容手里的辞职信,眉峰拧成了一个“川”字,须臾,他把辞职信往暗红字的办公桌上一放,倾身往桌子上一靠,对上沈容平静的眸子:“我说,沈容同志,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了吗?尽管提,组织能考虑的尽量替你考虑,这……辞职就不用了吧,你可是局里的老同志了,这一走,弄个新人来又得培训几个月才能上手。咱们局里这么忙,岂不是得乱成一锅粥。”

这话说得沈容好像是海市地税局的中流砥柱似的,但她不过是一颗最微不足道的螺丝钉,缺了随时都能补上。

就这一番话,沈容对这位局长的性格也有所了解了。笑道:“谢谢任局,我这也是没办法,兰兰最近学习跟不上,老师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我不上心不行啊。局里缺了我,虽然同事们辛苦了点,但还是照样能运转,可现在不盯着兰兰,把她的成绩提起来,这可是会耽误她一辈子。局里有千千万万个我这样的基层职员,更有任局这样以身作则的领导,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兰兰的母亲却只有一个,她的成长也只有一次机会!”

这番话真的是沈容说的吗?任局有点诧异,这段话入情入理,还隐晦地夸了他这个局长,沈容真是让他刮目相看啊,没想到这个姑娘口才这么好,不愧是沈行的女儿。

本来挽留沈容也不过是客套客套,她执意要离职,任局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甚至她提出当天就办理离职手续,任局长只想了一下,也同意了。

于是,等快中午的时候,在办公室里埋头工作的同事们突然发现,沈容在收拾她的东西。

大家都惊呆了,诧异地看着她,她这是要换工作岗位还是升职啊?

面对这些打量的目光,沈容面色不改,将个人物品收拾进了一个纸箱里,然后勾起唇,冲大家一笑,说了两句场面话:“我因为个人原因离职了。这些年跟大家一起工作,我很开心,也谢谢大家的关照,再会!”

人有时候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以前天天朝夕相处的时候总喜欢横挑鼻子竖挑眼找对方的刺,可对方一旦要走,曾经的那些不好的缺点似乎都通通放小了,优点则无限扩大。哪怕有过龃龉,不开心,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明明交情不深,甚至背后还经常说对方坏话,一旦要走,又表现出不舍。

同事们恋恋不舍地看着沈容,不解地说:“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辞职了呢!”

沈容半开玩笑地说:“没办法,工作没出息,只能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

大家都以为她这是逗趣的话,却不料有一日会成真。

抱着东西离开了公司,沈容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美容院。

美容院的姑娘热情地看着她:“欢迎光临,女士!”

沈容把纸箱往角落一放,问工作人员:“你们这里教扎辫子吗?”

这是什么诡异的要求?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都快崩不住了,努力维持礼仪问道:“女士想扎什么样的辫子?”

沈容从钱包里拿出十张红色纸币,放在桌子上:“我想给我女儿扎各种漂亮的辫子,你找个会的人教我!”

工作人员头一回听到这么稀奇古怪的要求,不过,顾客就是上帝,尤其是出手大方的顾客。

于是,她微微一笑说:“好的,女士,你请稍等!”

接着,那工作人员把沈容领到了旁边的房间里,然后拿来两个模型,手把手地教沈容扎各种小姑娘喜欢的辫子。

沈容认真地学习了一下午,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她的脖子都酸了。直到夜幕西垂,沈容才吐了口气,伸伸懒腰,对这个耐心的工作人员说:“谢谢!”

她一口气学了好几十种扎各种小辫的方法,保准能让兰兰一个月的发型不重样。

“不客气。”工作人员微笑着把这位诡异的客人送了出去。

离开美容院,沈容看了一眼时间,不早了,钱悦和她老公也该下班了。于是她打车去了金鼎,要了一个包厢等着。

不到十分钟,钱悦的电话就来了:“沈容,我们到了,你来了吗?”

“花开富贵包厢。”沈容报出名字就挂断了电话。

没过几分钟,钱悦拎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局促不安地推开了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一件深色西装,脸上带着三分讨好笑容的男人,估计是她的老公。

沈容微微颔首,指了指桌子对面:“坐!”

钱悦拉着她老公坐下,抿了抿唇说:“沈容,对不起,我今天不该在背后议论你的,抱歉。”

现在没有人,沈容也没逼她,进门她就道歉,倒是让沈容有点诧异。她深深地瞥了钱悦一眼,发现她今天晚上道歉的口气和表情都诚挚多了,像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希望如此吧,当初原主出了意外,最根本的原因是受不了丈夫出轨,林跃是罪魁祸首,但这些看热闹,隔岸观火,甚至落井下石的同事就真的没一点责任吗?

有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应该算帮凶!流言蜚语也能杀死人,当年阮玲玉的死不就是人言可畏最深刻的诠释。

原主做错了什么?她不偷不抢,没做过犯法的事,也没做过违背道德和良心的事,她是受害者,只因为她弱,她就活该被奚落,被嘲讽,被人瞧不起,而犯错的人却能堂而皇之的走在阳光下,被人追捧、奉承,只因他有权有势!

多么可笑,错的不是原主,而是这扭曲的世界和人性!

沈容无权说原不原谅。

她没接钱悦的话,直奔主题,看向她旁边坐着的丈夫,笑道:“今天在卫生间听说你老公在林跃公司上班?不知是什么职务?”

见沈容换了个话题,钱悦扭头看了一眼丈夫,低声说:“这是我老公,叫张前民,在林氏集团的财务部上班,现在是财务部副主任。”

其实这个信息沈容早知道了。同事十年,对方家庭成员大致在干什么,彼此之间还不清楚吗?

钱悦的丈夫是她大学同学,也是学财务的,与钱悦毕业后考公不同,她老公进了企业,几经跳槽,最后到了林跃的公司。

沈容点头,笑着说:“原来是张主任啊,冒昧的问一句,张主任的年薪大概是多少?”

这个问题就有点越界了。

不过想到沈容是老板娘,她有心想查,也就一通电话的事就能知道,着实没什么好瞒的。于是张前民笑着说:“林氏集团的待遇还不错,一年有差不多四十万。”

沈容颔首,指尖轻叩桌面,像是说给张前民听,又像是在自语:“四十万一年,如果不涨不跌,要攒够一千万,得不吃不喝整整25年!”

对面的张前民听到这话,笑着接道:“哪能啊,我今天37了,恐怕干不了25年了!”

沈容点头,黑沉的眼睛亮得发光,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这倒是,不过我这里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让张主任提前能提前达成愿望,不用干到退休就能拿到一千万,提前实现财物自由!不知张主任有没有意向?”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张前民听了虽然很心动,但没敢贸然答应,这么大一笔钱,沈容让他做的显然不是什么小事。他谨慎地问:“那……林太太想让我做什么?”

“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沈女士。”沈容淡淡地纠正他,然后眸光忽地一变,声音轻柔却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张前民耳边,“我要林跃偷税漏税的证据,只要把这个给我,我就给你一千万!”

张前民一惊,诧异地看着沈容,似乎在重新打量这个传说这娇小姐没什么本事的老板娘。

沈容任凭其打量,嘴角溢着笑,声音轻柔,循循善诱,像是引诱人犯罪的女巫:“一千万,你替林跃卖命一辈子差不多也就值这个价了。张前民,林跃比你还小两岁,你就甘心,这么一直跟着他,替他卖命吗?”

见张前民还是不说话,沈容下了一记重药:“今天你已经知道了我的意图,如果你不答应,那你就只能是我的敌人了。”

沈容的目光移向旁边一脸苍白的钱悦,意味深长地说:“我对敌人,一向没什么耐心,更不会心慈手软!”

张前民到底是在复杂的职场摸爬打滚过的人,根本不受沈容的要挟,他眯起眼,瞟了沈容一眼,半是威胁,半是开玩笑地口吻说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林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