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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大的孩子可以启蒙读书了,豆豆说话还不利索,正处于语言发展的高峰期,除了做家务,她把时间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陪孩子们做游戏,读书识字,学简单的算术。豆豆虽然不会这些,但他可以在一边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玩,从玩中丰富他的词汇。

时光如水,一个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渐渐的有人开始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隔了个十里八村,但凡是有人考上,就会有人艳羡地说“那谁谁谁考上了大学”。没收到录取通知书的考生有些坐不住了,这可是关系着他们一辈子的命运,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还是穿着干部装进城端国家饭碗,就在此一举了。

不止考生们着急,他们的家人同样坐不住。虽然知道沈容考上的几率很小,不过沈父知道这个消息后,还是一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等天麻麻亮,他谁都没惊动,悄悄起身,骑上了自行车去了镇上,找梁老师。

梁老师家就住在学校的职工宿舍楼里,一栋两层的楼房里,住了十几户人家,都是高中的老师。

沈父去的时候才六点,梁老师还在睡觉,就被他敲门的声音给吵醒了。

“谁啊,这么早。”梁老师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打着哈欠,趿着塑料拖鞋过来打开了门,然后就看到了满头大汗站在晨光中的沈父,揉了揉眼,吃惊地说,“老沈,这么早来找我有事吗?”

沈父搓了搓手,有些紧张地说:“也没什么,老梁,我就来问问,听说有的人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这成绩是不是都出来了啊?”

梁老师马上明白了,自从恢复了高考以来,他每年都有接待不少这样的家长,没想到有一天会接到自己的老友。

“这个问题啊,我也没法给你答案。”梁老师对沈父说,“现在学生们的分数还没发到咱们学校。每个学校录取发放通知书的时间不一样,距离远近也不一样,过一阵就有消息了。你也别着急,沈容成绩不错,我看她参加高考那几天也特别沉得住气,像是干大事的,你就回去耐心地等消息吧。回头有了好消息,我亲自去你家通知你。”

梁老师这话听着好听,但其实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都没有说。

沈父有点失望,可梁老师也说得对,不说别的,要是市里的师范院校录取了,这信走个三五天就到了。若是被省城的高校录取了,那在路上都得走个一个星期左右,若是被外省市的学校录取了,录取通知书在路上走个半个月都有可能。

所以除了等,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沈父悻悻地推着自行车回去了。到家后,这事他谁都没说,但接下来一阵子,下田干活或者去公社开会的时候,但凡听说谁谁谁又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沈父总要竖起耳朵,默默留意,等听完后,他又是艳羡,又是担忧。羡慕别人的孩子有出息了,担忧自家女儿落榜了会受不了打击,搞得每次开会沈父的话都少了许多。

其他村的村支书不了解这里面的内情,问他:“老沈,你咋回事,心情不好?最近都不发言了。”

“没有的事。”沈父拿起烟抽了起来,深棕色的老脸挤在一块儿。

沈母也察觉到了沈父的反常,等他晚上睡觉不停翻身的时候,沈母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到底在忧心什么?天天晚上都翻来覆去的,搞得床咯吱咯吱地响,吵死了。咱们家老大老二勤快不偷懒,有一把好力气,两个媳妇儿虽然有点小斤斤计较,但也还好,阿容也懂事了,知道帮家里做事,老三在部队里去年还立了功,提了干,你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沈父坐了起来,卷了一支土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我这不是担心阿容吗?她过完年那次就差点丢掉了性命,要是万一这回没考中……”

“我当是什么呢!”沈母也坐了起来,“你别瞎操心了,人家考四五次都没考上的,也没事,你就是想太多了。我看阿容都没你心慌。你怕什么,大不了就让她去复读呗,咱们家又不是出不起那点学费。”

好像也有道理,沈父不停地劝自己,考不上也没关系,阿容这才第一次参加高考呢,有多少人是第一回 就考中的?

他强自按捺着急切的心情,等啊等,等到附近几个公社都有十来个学生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沈容还没收到。沈父渐渐不抱希望了,他悄悄观察了一番女儿,见她倒还好,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见丝毫反常。

沈父也放下心来了,没考中就没考中吧,大不了他继续养闺女和外孙。因为录取通知书一直没来,沈家人都默认沈容落榜了,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高考”两个字,就怕戳中了她的伤心事。

等到八月中旬,沈家人都快把这件事放下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载着绿色帆布邮包的邮递员进了村子里,询问:“沈容家在哪儿啊?”

他以前送信,都是送给沈父,这是第一次给沈容送信,自然不知道这号人物是谁。

在路边玩耍的大孩子把邮递员带到了沈家。

正好沈父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瞧见邮递员,马上给他打招呼:“老荀,我的信?”肯定是老三着急闺女的高考成绩,写信回来问了。

谁料邮递员却摇了摇头:“不是,是沈容的信,这是你家闺女?”

沈父激动地把锄头都丢了,兴奋地跑过去:“对,我闺女的信,哪儿来的?”

“C城。”邮递员笑道,跳下了自行车,将车子停稳,从邮包里找沈容的那封信。

听到C城两个字,沈父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柯兴言那个混账东西就是C城人,希望这信不是那狗东西寄来的。

带着这种忐忑的心情,沈父站在邮递员旁边,焦急地等着,时间都仿佛无限拉长了,几十秒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邮递员找到了信,看了一眼信上的寄信方,回头将信递给了沈父,高兴地说:“恭喜啊,沈支书,你们家出了个大学生!”

邮递员还有很多信件要送,道了一声喜就走了。

留下沈父一个人站在家门口,呆呆地捧着那封信,笑成了一个傻子,真好,他的女儿考上大学了,上了大学,国家就会分配工作,以后他闺女就是吃国家粮的城里人了,他们老沈家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晚一些回来的沈母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自己的丈夫捧着一封信,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她走了过去,问他:“老三的信来了,都说了什么?你拆啊,愣着干什么?你不拆,我来拆!”

沈母识的字好少,只有几十个,可以说,信封上的字,她就认不了几个,因而也没注意到,这封信不是儿子寄回来的。

见她抢过信就要拆开,沈父急了,赶紧伸手拦住了老伴:“别拆,这不是老三的信,这是学校寄回来给阿容的,肯定是录取通知书,咱们别开,让阿容拆开。”

沈母一听,激动得眼泪都滚了出来,死死抓住沈父的手,不敢置信地问道:“真的?咱们家阿容真考中了?”

沈父指着寄信人那一栏:“看到没,寄信人是C城大学,咱们家阿容就没去过C城大学,除了录取通知书,他们还能给咱们寄什么来?”

这倒是,沈母抹了抹激动的泪水,拿着信高兴地说:“我去告诉阿容这个好消息!”

她拿着信,兴奋地跑进了院子里,刚一踏进门就乐呵呵地大声喊道:“阿容,C城大学给你寄信来了,你快出来啊!”

沈母的嗓门很大,左邻右舍都听到了。

这年月,乡下谁家出了个大学生不是一件极其轰动的事?没过多久,就有好奇的邻居来问还站在门口傻乐的沈父:“支书,你们家阿容真考上了啊?”

“这还能有假啊,C城大学都给我们家阿容寄通知书来了。”沈父乐呵呵地说道,声音亢奋又洪亮,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一样。

旁边有个念过初中的年轻人羡慕地问:“那阿容考上什么专业了?”

这可问住了沈父,他一拍脑门:“我都忘了问,我这就去问问。”

他兴奋地跑进院子,问杵在院子里的沈容母女:“阿容考上了什么专业啊?”

沈母不懂这个,看向沈容。

沈容抽出了录取通知书,这时候的录取通知书就是一张红色的纸,非常简单,她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回答沈父:“英语专业。”

英语是这两年才渐渐进入高考的一个科目,是个新鲜的东西,除了高中生,乡下人几乎都没听说过这东西,沈父自然不懂:“这是什么?”

沈容把录取通知书放回了信封里,笑着说:“这就跟语文一样,是一门外国人说的语言。”

听起来好像很深奥,沈父其实还是不大懂,他今天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但不妨碍他高兴,甭管什么专业,反正他闺女考上了。他对沈母说:“上回老三不是寄了一包糖回来吗?都拿出来分给大伙,喜庆喜庆!”

这种大喜事,沈母自是没有不应的道理。她去把糖拿了出来,觉得糖有点少,可能不够分,又去拿了一些干花生出来,分给左邻右舍,让大家都跟着沾沾喜气。

于是没多久,沈容考上大学的事就传遍了村子里。大家都说沈支书两口子有福气,大的两个儿子踏实勤快身体又壮,一把的力气,干农活是好手,小儿子进了部队六年了,听说还提了干,小女儿就更有出息了,竟然考上了大学。她一个小学毕业的姑娘,在家自学几个月,又去学校呆了两个月,竟然就考上了。多少寒窗苦读了十几年的大小伙子都落榜了,她竟然考上了,这姑娘可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