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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静默了几秒,手死死攥紧袖子,问道:“你说真的,只是吃一顿饭?”

见她有所松动,柯兴言点头:“就一顿饭。”至于这顿饭后,沈容还有没有其他选择那就难说了。

杨红垂下了眼帘,走到墙壁,找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递到他面前:“那你立个字据给我,说以后再也不来找我和小婉了,我就请沈容来我家吃一顿饭,不然我信不过你。”

柯兴言素来没把她放在眼里,对她这种要求也浑不在意,反正他是小婉的亲爸,爹找女儿,有谁能说他不对?这种所谓的字据对他毫无作用,提起笔,他刷刷刷地写下了一行字,表明自己再也不会来找杨红的麻烦。

杨红小心翼翼地将字条折叠起来收进了口袋里,垂眉下了逐客令:“我答应你了,你走吧!”

哼,赶他走!他还不耐烦呆在这儿呢!

柯兴言翘起唇瞥了她一眼:“时间定好了通知我,快点,别耍花招,不然这房子你也别想要了!”

杨红抿着唇看也不看柯兴言一眼,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柯兴言这才高兴地走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沈容被他拿下,以后他就有个大学生老婆,每个月赚大把的钱给他花的美好场景了。

杨红看着他哼着小调远去的背影,眼泪无声地滚落了下来,眼底带着刻骨的恨意。

过了许久,她蹲下了身,抱着坐在椅子呀呀呀不知所言的小婉,失声痛哭了出来:“小婉,咱们娘俩的命真苦啊,你跟着我受罪了!”

小婉被她的哭声吓到了,哇哇哇地哭了起来。杨红这才止住了哭泣,摸了摸小婉的头:“别哭了,妈妈给你冲好喝的奶粉。”

她站了起来,烧了一壶开水,给小婉冲了一瓶奶,六七分热的开水注入奶瓶中,奶粉化开,一股淡淡的牛奶香味飘了出来,光是闻这味道都比米粉不知强了多少倍。

杨红轻轻嗅了一下,真香,她把奶瓶递到小婉面前,小婉见有吃的,两只小手连忙挥过去,抱住了奶瓶,像一只小松鼠抱着松果一样,吸啊吸,小脸上漾开一朵花来,那是全然的满足和高兴。

杨红看着小婉一口气把奶瓶里的奶都喝光了,还逮着奶嘴舔啊舔,就是不松手,心酸极了。

要不是沈容,小婉连奶粉都喝不上一口。

想到这里,她就难受。虽然沈容是柯兴言的前妻,还给柯兴言生了一个儿子,但她从未怨过沈容,相反心里只有浓浓的感激,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给予她善意和帮助,不图回报的好人。

她这辈子活了二十八年,所感受到的温暖和善意,都是外人给予的,而那些所谓的至亲、枕边人,给她的只有不停的索取和打压。说起来都很讽刺。

杨红虽然读书不多,不是很聪明,但她知道,柯兴言让她把沈容叫来吃饭,绝对没安好心。

她不能恩将仇报,害了沈容。

蹲在椅子面前,杨红依恋地摸了摸小婉的脸,吸了吸鼻子说:“小婉,咱们不能让给你买奶粉的沈阿姨被你爸给害了,你说是不是?”

小婉哪听得懂这个,还在抱着奶瓶猛吸,小脸皱成了一团,似乎弄不明白,明明刚才还有很多香甜牛奶的奶瓶,怎么就没了呢!

杨红把奶瓶从她手里抽走:“现在不能喝了,等晚上睡觉前,再给你冲一瓶。”

把奶瓶刷干净后,她背起了小婉,锁上了门出去。

隔壁的康婆婆见她背着孩子出门,劝道:“杨红啊,天气这么热,你还要出门啊,小心晒到孩子,要不你把孩子搁我这儿,我帮你看着。”

杨红想到即将要去做的事,摇了摇头:“谢谢康婆婆,我不走远了,一会儿就回来。”

说是不走远,杨红直接冒着下午火辣辣的太阳跑去了柯兴言他们厂里,表明了身份,要求见厂长和妇联主任。

这会儿厂领导都还很平易近人,将她领到了办公室,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小杨啊,你直接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杨红二话不说,将柯兴言下午写的那张字据拿了出来,递给了领导,然后抹了一把眼泪说:“我跟柯兴言都离婚了,他还来要挟我,非要让我撮合他跟他下乡那会儿在乡下娶的老婆,不然就要找我妈来大闹,不让我过安生日子!”

柯兴言不让她好过,她也破罐子破摔,大家都别过了。

泥人也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杨红本性善良,一想到柯兴言要利用她去算计沈容,她心里就很难过,很愤怒,这种愤怒压倒了对柯家人的惧怕。

厂领导拿过纸条一看,下面的落款上确实是柯兴言的名字,内容也如杨红所说的那样。

“去把柯兴言叫来。”厂领导对一个干事说。

干事马上去把柯兴言叫了过来。

听说厂里面的领导找他,柯兴言马上理了一下衣服,以最精神的姿态,去了办公室。

“厂长,你找……你怎么在这儿?”柯兴言谄媚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了站在一旁抹眼泪的杨红。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厂长敲了敲放在办公桌上的字据:“柯兴言,这是你写的吧?”

柯兴言低头看了一眼,脸变成了酱紫色。这字据他太熟悉了,因为才写没几个小时了。

好个杨红,竟然变狡猾了,诓骗他立下字据,回头就来告他的状。柯兴言恨极了,打定了主意,不会给杨红好看。

他还在想等会儿回去,怎么收拾杨红,那边厂长抽出一叠纸拍在了桌子上:“柯兴言,这是你最近一个月的出勤记录,请假两天,迟到早退整整六天,这个月才过了一半,你天天迟到早退,心思都不在工作上,干什么去了?琢磨着怎么威胁前妻,你长能耐了啊!”

这段时间,为了盯杨红,柯兴言好几回上午还没下班就走,等杨红收摊了,他才跑回厂里。他以为他做得不是很明显,谁料厂里都给他记着呢。

柯兴言脑袋垂得像只鹌鹑,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厂长站了起来,背着双手,斜了他几眼,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种迟到早退,偷懒懈怠的不正之风必须纠正。回去写一份检讨,月底在职工大会上好好反应,也给其他同志提个醒,咱们厂不养闲人。”

“不是,厂长,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柯兴言赶紧挣扎,试图说好话让厂长改变主意。要是去做了检讨,名声坏了不说,今年的评优评先肯定也没他的份,甚至以后升职上面的人一看他背的这条处分,都不会优先考虑他。

这可亏大发了。柯兴言还想好好干,争取早日升职加薪做人上人呢!

要不是正式员工,干工作这么不专心,偷奸耍懒,早把他给开了。厂长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知道错了就好好做检讨,改正错误。”

得,又绕了回去。柯兴言瞅了一眼厂长难看的脸色,知道这件事没法挽回了,只能悻悻然地认了。

等走出厂长办公室,见四下无人,柯兴言阴沉的眼神扫了杨红一眼:“你给我记着!”

杨红身体一颤,这是本能的害怕。今天来告状,对逆来顺受的她来说还是第一回 ,她心里其实很没底,哪怕厂里处罚了柯兴言,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知道,撕破脸后,柯兴言更不会放过她。

但一想起柯兴言恶心的算计,杨红的身体里似乎又涌入了无尽的力量,她咬住下唇,做出最凶狠的模样:“你……我不会帮你害沈容的,你要再敢来找我,我还来找你们厂长,我抱着小婉在你们厂里跳下去!”

杨红也发了狠,她没有其他的筹码,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和女儿的生命。

柯兴言惊呆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为了沈容那个女人要挟我,那个女人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

他就弄不明白了,作为他的前后两任妻子,沈容跟杨红不是应该水火不容才对吗?怎么这两人关系还好得不得了的样子。沈容给杨红的女儿买死贵死贵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奶粉,杨红为了沈容不惜跑到厂里告他的状!

真TM见鬼了!

杨红瞪大眼盯着他,把心里的不满都发泄了出来:“因为沈容比你有良心。你抱过小婉,哄过她一下,给她买过一文钱的吃的吗?没有。你看看小婉长得多瘦,在你们家,连个鸡蛋都不肯给她吃,沈容却舍得买几十块钱一罐的奶粉给她吃!她比起你这个当爹的有人情味多了。我杨红别的不懂,但我至少知道,做人不能坏了良心。”

她说到后面,越来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招得好几个路过的员工停下脚步,诧异地望着两人。

柯兴言怕丢脸,恼怒地瞪了她一眼:“那个女人就是花点小恩小惠糊弄你这种傻子,我懒得跟你这种没脑子的说。”

撂下这句话,他自己先跑了。

杨红涨红着脸,擦了擦眼泪,心情沉重地走回了家里,坐了一会儿,算了一下最近挣的钱,连同先前的积蓄,凑了一百块,拿去给了刘厂长。今天出了这种事,她怕柯家人还会来闹,以后她连这点钱都保不住。

刘厂长很诧异:“小红,不急的,你先把自己安顿好吧,你这都没有稳定的工作,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有就还,没有就算了。”

杨红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刘叔,这钱你拿着,我摆摊能养活我们母女,你不用担心。”

她这模样可不像赚了钱过得很好的样子。

叹了口气,刘厂长语重心长地说:“小红,我看着你这孩子长大,你也算我半个闺女,遇到什么难处,你尽管来找叔,能帮的叔决不推辞。”

“谢谢刘叔。”杨红感激地说。

从刘厂长家出来,杨红踩着夕阳的影子,往家里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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