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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么一说,连邓瑛都睁开了眼睛。

老人压低了声音,往角落里缩了半寸,“偷……偷的啊。”

“嗯。”

她说着冲邓瑛挤了挤眼,“以后你有钱了,自己还给李善啊。”

老人的眼神焦惶,不安地问杨婉,“姑娘,偷李爷的东西,你不怕被打呀。”

杨婉看着邓瑛的眼睛笑了笑,随口回应老人,“还好,我人溜得快。”

话刚说完,门口的泥巴地里传来一连串干草秆子被踩碎的声音。

杨婉赶紧缩到邓瑛身边蹲着。

邓瑛朝一旁撇了撇肩膀,抬头朝窗外看去。

七八个穿着毡斗篷的人举着风灯冒风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司苑局的掌事太监李善。

天太干冷了,讲究人也难免手上皲口。李善摘下手笼,接过手膏剜了一块,一面涂一面问门口的看守,“怎么不把门锁上?”

“李爷,这不给留着门让他们夜里好小解。”

李善揉着手腕,“那个人呢。”

“哦,那个人啊,断了两天的饮食了,这会儿早就脱力 ,恐怕连挪个身都难。”

李善听完点了点头,“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刑部把人押来,就是我们看管着的,至今还没开过口。李爷是怕他寻短见?”

李善笑了一声,“要寻短见才好呢,老祖宗也不用揽这宗事。你们看他像寻死的么,要寻死,来的时候就跟姜明,郭鼎那些人一样绝食自尽了。”

杨婉听完这句话,忍不住回头问邓瑛,“你没绝过食吗?”

回应她的自然还是沉默。

但杨婉到没泄气,松开手坐在邓瑛身旁,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随手在地上薅了一根麦杆子,认真戳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地说道:“编《明史》的一波人对你的恶意还真大啊,写你在南海子中绝食不绝,后又摇尾乞食。非得把你的风评搞坏了才甘心。”

她说完,轻轻地咬住麦杆子,“嗯…那这个地方就应该改一改。”

邓瑛低头看了一眼她摊在膝盖上的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这十几天,她时不时地就要在上面戳戳点点的。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突然出现在南海子里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最初人们看见她身上的罗衣绣工精致,价值不菲,猜测她来历不简单,大多不敢跟她搭话,怕惹祸上身。不过,她在海子里摸爬滚打了十几天,身上的衣也看不出原来的质地,破破烂烂地挂着,和她披散的头发搅在一起。模样看起来和海子里的苦命人没什么两样,这些阉人才对她放下了芥蒂。

而且,他们也逐渐发现,这姑娘的注意力始终都在那个身负重刑的男人身上。

只可惜邓瑛不准她近身。

非妻非妾,却上赶着来示好一个即将断子绝孙的罪人。

罪人过于冷漠干净,反让姑娘显得很可怜。

有人正在为她唏嘘,外面的脚步声突然朝门前走来,杨婉听到声响迅速收起册子,站起来机敏地缩到了一丛草垛后面。

李善并几个太监走进仓房,一边走一边继续将才在外面的话题。

“还要给他断几天的水食啊?”

后面的一个太监应道:“还要两天。”

李善站定在邓瑛面前,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行了,再断一天,就给用刑。”

说完摁了摁脖根儿,“快些了结算好,趁年前把人交给司礼监,我们也没这么棘手。这大冷天,心里揣着这么件冰坨子事儿,多少不痛快。你去跟张胡子说,把刀备好,要办司礼监的差,叫他这两天别喝酒。”

回话的人面露难色,“张胡子现在外头寺庙里鬼混着呢,前儿我还看他在海子口里找擦背伺候的人。”

“呸。”

李善啐了一口,“妈的,显摆他底下有条软虫!赶紧叫他回来备刀子!”

一句话说得在场除了邓瑛之外的人各自戳心。

李善自己心里也不痛快,岔开话道:“还有他身上这个刑具,我们这儿是动不了的,明儿一早,你去刑部请个意思过来,看是怎么,让他就这么带着受刑呢,还是给卸了。”

回话的人拉跨了脸,“李爷,就这还请刑部的意思啊。”

“啊。”

李善不耐地应了一声,看向邓瑛,鼻中冷笑。

“邓阁老一家都杀完了,留下这么个人。他的事儿,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