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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银回身掩住庭门,垂头遮住脸上的伤,促道:

“奴去给女郎取些水来。”

说完便要走,谁知却被人一把扯住了腰间的丧带。

“转过来。”

席银抿着唇,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却怎么也忍不住眼中的泪。

“听不明白我的话吗?转过来。”

席银摇了摇头,反手一点点去抠扯他手中丧带,肩膀抽耸,似乎是……哭了?

张铎松开手,不再逼她。随即几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掰起她的脸。

“说得出口,就不该怨这一巴掌,哭什么。”

席银被他掰地被迫踮起了脚。

夏日的风细细的,吹拂着她脸上的细绒,还未除服,她粉黛未施,但即便如此,仍然眉翠唇红,如同荼蘼沾了雪,从惨白里透出残艳来。

“奴又不是你。姑娘家有委屈还不能哭吗?”

也是。

选择行一条孤道,就不能怨道上无人提灯。

选择与血亲背道而驰,就要承受孤绝。

但她是个姑娘家,有委屈还不能哭吗?

张铎的手指沾到一点湿冷,随即下意识地丢开手,松了她的下巴。

席银抬手揉了揉被他捏疼的地方,又按了按被打得发红的脸,含泪道:“女郎不开怀,奴不怪他,你也拿奴出气。”

她一面说,一面拿袖子去擦泪,谁知却越擦越多。

张铎望着她,平道:“我没有拿你出气,我不过是不喜欢看人后悔。”

“奴没有后悔。奴说的是心里话。”

“那你想哭就哭吧,姑娘家。”

半年来,这是席银从这个如金属般寒冷的男子口中,听到过最含温的一句话。

她像一只时时抠紧爪子的猫,猛地松开了抓牙,不由浑身一颤,索性抱着膝盖蹲下身去,把这半年之间的胆怯也好,委屈也好,恐惧也好,全部放肆地哭了出来。

“席银。”

头顶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席银口鼻里全是眼泪的苦咸,含糊地应了个“嗯……”

“我没有弑父。”

席银一怔,她不明白张铎为什么要对她说这句话,可她分明听出来了,这并非一句单一的陈述,简短的五个字背后,他似乎还想问她要什么回应。但好在他并没有把这一层意思挑明。

“你以后不用维护我。”

席银将脸埋在袖中,哭得缓不平气,啜道:“奴……哪里配维护郎主。”

张铎低头看着她,续道:

“我习惯有人恨我,恨意向来比爱意真。”

说完,转身即要走。

背后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腔:“可你……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习惯了。”

他说着,朝前走了几步,回头又添了一句:“但你可以跟着我。以后你可以哭,可以偶尔躲在我身后,写过字以后,也可以奏你几回琴。不过,你以后说出的话,都不准收回,做过的事,都不准后悔。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寒:“岑照那个人,你给我忘了。”

“兄长……为何啊?”

席银抬头想追问他。

然而,等她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他已经走到另一道跨门外去了。

接下来,便接连有三日不曾再见到张铎。

赵谦即将从云州城班师,张铎奏请皇帝亲至镛关,受献俘之礼,皇帝忌讳路途有险,一连驳了两回。然而云洲却以的刘必叛军残部未尽除,屯主力在霁山山麓,迟迟不肯班师,与此同时,曹锦的军队从汇云关折返,同赵谦会师在云州城外,对洛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人心才将安宁的洛阳城,因此又起了浮浪。

皇帝迫于情势,又受了中领军中几个将领的联请,最后被迫应承了镛关献礼之事。

张铎连日在外,清谈居中的事便少了很多。

这日,席银正在写张铎留给她的字帖,江凌扛着一个榆木盒在外面唤她。

“席银姑娘,过来看看。”

席银忙起身走出去,却见江沁也在,父子二人正围看那一只长盒。

“你怎么没跟着郎主。”

“郎主在朝内,兴许要晚间才回得来。这个……”

他指了指榆木长盒,这个是外头送进来的,说是郎主的东西,还劳姑娘带进去。”

江沁对江凌笑道:“好几年了,郎主从来不肯在清谈居里添置陈设。”

江凌道:“盒子是乐律里送来的,扛着实有些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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