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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些山壁上的树,是什么树呀。”

张铎顺着她的话抬起头看去,“哪种。”

“那一丛一丛的。”

“哦。”

他目光稍稍一动,而后又垂了下去。“那荣木。”

席银扶着船栏,隔雪细看去,“是荣木吗,荣木花那么好看,可这看起来……”

“不要站那么近,退回来。”

“哦。”

席银乖觉地退到他身后,小声嘀咕道:“我以前看过的荣木不长那样啊。”

“那树丛的后面有崖棺。”

“崖棺……是什么……”

这种阴潮的东西令席银本能地有些害怕,张铎感觉到身后的人再往后退,转身向她伸了一只手道:“朕带你看你怕什么。过来。”

不准她过近,也不准她离得过远,真是有些难以将就 。

席银犹豫地朝他走了几步,一面走,一面问道:

“为什么会有人要把自己的棺材放在水崖上的荣木后面。”

“采采荣木,结根于兹。晨耀其华,夕已丧之。”

张铎望向那不断向后退去的崖棺,“朕好像没教过你,江沁呢,教过你吗?”

席银摇了摇头, “没有……说的是什么意思呀。”

张铎放缓了声音,解道:

“说荣木花开繁盛,其根长而深,朝时华艳,夕时就已经亡尽了。”

他说完,看向席银道:“荣木朝生暮落,是命短魂艳,自前朝以来,士人兴薄葬,或白绢裹尸,或藏骨青山,但都还不算极致风流。能为一族之人,选此处生有荣木的崖壁来葬身的人,必有一等清白”

席银静静地听他说完 ,抬头望着崖壁出神。

张铎平声道:“你是不是没听懂。”

“不是……我听懂了,你欣赏葬在这里的这些人,他们才是真风流,可是……”

话已到了口边,却终究觉得不好开口,席银险些咬了自己的嘴唇。

“想说就说吧。”

“赵将军……为什么要送殿下荣木花啊。”

她声音越说越小:“虽然好看,可朝生……”

张铎听她说到这里,手在背后轻轻握了握,“他和你一样,不曾读《荣木》,不知道‘夕已丧之’。”

席银忙道:“那殿下知道吗?知道什么是夕已丧之吗?”

张铎沉默了须臾,方吐了三个字,“她知道。”

席银忽地明白过来什么,“ 殿下不肯跟赵将军说……”

张铎点了点头,“朕看着她长大,她不蠢。”

席银踮起脚,把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张铎肩头的枯叶摘了下来,轻声问道:“殿下在江州……还好吗?”

张铎没有说话。

江面上漂过一大抔一大抔乌色的枯萍草,上面累着雪,又肮脏凌乱,又风流干净。

其实收到江州手将黄德传来的消息时,知道赵谦擅离军营,带走张平宣之后,张铎心中的感受一时很难说。

他以前无法理解赵谦,一遍又一便地告诫他,手握万军,千万不能被私情所困 ,否则必遭反噬,被万箭穿心。赵谦嬉皮笑脸,听是听进去了,可从来没想过要遵照行事。

至于如今……

张铎望向席银。

她脖子上的狐狸毛雪风里颤抖,她虽然说自己不冷,但手和脸却都冻得红红的。

他无情阵里一关二十几年,席银靠着肢体的情欲破了阵,然后又逐渐长出了心,修出了魂,虽然终究没有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但她在他身边的这一段日子,却让张铎逐渐开始明白赵谦到底在执着什么。

“朕本想,断掉荆州城内那些人的想法,也想断了某个人的执念,不想有人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她活着。所以的……”

他拍了拍船栏,笑道:“她还好。”

席银点了点头,“就像我当年,对哥哥一样。”

张铎道:“你有想过你为什么会那么对他吗?”

席银低头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恩情,还有 ……爱慕……”

“现在呢。”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可是刚一说完,就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过于急切,甚至露着某种不甘人后,却又不敢明说的悲切之意。

“恩情还在。但现在……我慢慢地……发觉自己不太懂哥哥。我感觉,他和你一样,以前好像都过得不好,有一身的疮疤,你的看得见,他身上的那些看不见。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还是不要命的救他。”

“哦。”

“陛下。”她说着笑着望向他:“我也会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