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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从前拿过刀吗?”

岑照怔了怔,瞳孔几不可见的一收缩。

白衣不染尘,君子不沾污。

陈望还在的十几年,他被洛阳文坛保护地太好了,山中英华如何会暴虐,高山莹土如何会杀人。

他从前拿过刀吗?

没有,从来没有。

“你知道,人的要害在什么地方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根针一样,扎在岑照的背脊上。明明不是侮辱的言语,却令他耳后发烫。好似并驾齐驱的人生,忽然在某一处输掉了一段经历,然而在人世同活时,他并没有觉得,那段经历,可以使他们分出什么高下来。却在最后一局,因此而落了下乘,手和心,都仓皇不已。

岑照面上的那一丝惶恐,张铎看入了眼底。

但他没有再问下去,沉默了须臾,终抬起手臂指胸口处,“此处下刀三寸可抵心肉。若是长剑板斧……”

他将手移到脖颈处,“还可在此处着力,但你你手上拿的是一把短匕,要毙人性命,”

他挪回手重新点在胸口上,“只能落在这里。”

说完,他垂下手,“没有去过战场,都觉得杀人是莽夫的行径,儒佛都重教化,所以文人都不肯轻易脏了手。张奚如此,陈望如此,但今日你已经走到这一步,你就试试吧。”

话音落下,他已闭上了眼睛。

彻底陷于黑暗之前,他还是朝着面前的无名处,最后暗含埋怨地说了一句:“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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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寸寒刃,如同他所教的那样,没入了他的血肉,而后又一把抽拔了出来。

伤口处迸溅出的血铺撒了一堂。

然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与席银之间隔出距离,竟没有一滴血污沾染到席银的衣裙。

他当真对她过于温柔,而对其余的一切都过于残酷。

包括对他自己。

席银很想告诉他:别的都已经不再重要,对自己好些。

可是她同时也明白,这个人处世的原则和法度。

他杀人如麻,且从不后悔。那其中不乏张奚陈望,这般举世的清流,但席银却从来无法把他视为奸佞。

其实不光是她,包括之后冗长的史辩,冠冕堂皇的人,做完冠冕堂皇的论述,言语纠缠,辞令游戏之后,也不能就那么将他轻易地和“暴虐”“无道”“残忍”“苛刻”这些判词拴在一起。

他不能不守住“残酷”,这是他从乱葬岗里活下来的原因,也是他区别于那些洛阳那些杀女为乐的二等风流,最重要的一点 。

席银不敢再哭,也不愿意再哭。

至此,她已是张铎全部的尊严,她若懂他的风度和抉择,他就不是英雄气短。

相反,哭泣即侮辱。

她想着,拼命地把泪水吞回去,口中气息滚烫而酸苦,

“张退寒啊,我不怕的……”

她说着,望向张铎的背影,凄怆而恳切地续道:“你信我,我知道怎么面对江大人他们,我也知道以后怎么生活……我一定会记住你对我说过的话,皮开肉绽,心安理得,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女子……”

张铎面色苍白的笑笑。

肩头一软,再也支持不住身子。

岑照蹲下身,撑住他的手臂,轻道:“我只把她交给你两年而已,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张铎已然脱力,笑而无音。

此间子时过了,山门外聚起了火光。

江凌破入寺中,陆封率人一把将岑照摁跪在地,岑照没有挣扎,只是艰难地抬起被摁压在地的头朝席银看去,“阿银,对不起。”

席银低头望向岑照,其声哀若秋雁,“哥哥,你用我去杀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一个人,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在你死之前,我不会再见你,我会把你教我的话,全部都忘了,把张退寒教我的事,一生一世,完完整整,全部记在心里面。”

岑照泫然无语。

江凌喝道:“先把此人带走,去召梅医正来!”

此令一下,自然有人应声而出,陆封看向席银,迟疑道:“内贵人……不是,此女如何处置。”

江沁望着席银,“锁拿,看押。”

话音刚落,便听席银道:“锁我可以!让我守着他!”

陆封闻声也迟疑了。

观音堂外,江沁被内禁军拥来,见此情景,立时呕出一口血来再听见席银这一句话,厉声喝道:“此殃国之女,罪大恶极,还有何道理存活于世,现于君王眼前!江凌!”

江凌还不及出声,席银仰头冲着江沁道:“我可以受刑,可以伏罪,但我求求你江大人,不要把我带走……”

江沁举起颤抖地手,“住口!是我等无能,才叫你活至如今,今绞杀了你,吾等自奉人头,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