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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不觉得,一说天都要亮了。

“皇上,您脸上……”

脸上怎么了。

皇帝把手移到眼前,见自己的手掌上不知什么时候染了一片墨迹,书案上有一方女人用的铜镜,他侧身的朝镜里看了一眼,额上沾染的那一块很是碍眼。

张得通忙道:“哟,奴才去给皇上打水来。”

“不在这儿折腾。回养心殿再说。”

说着,他想找找是什么东西给他染了这一手,随手翻开了一张压在手掌下手稿,纸上字是十分讲究的祝允明小楷体。他前两年在练这个体,一直不得要领,王授文说他是笔锋太沉,再深究原因,那老头就只顾磕头请罪,不肯往下深说了。

此时看倒这颇得神传的字,他起了零星的兴致,抖开一张已然被自己激怒时拍得七零八碎的字稿细看。

“这谁写的。”

张得通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忙道:“王姑娘写的,太后娘娘下的旨,让王姑娘进宫来写福晋们的典礼簿子。”

他看了一眼皇帝脸色。到比之前都要松和,聚精会神地盯着那字迹的笔锋。

张得通清了清嗓子,小心道:“皇上,王姑娘还在外头跪着呢。”

皇帝这才把那个女人想起来。

抬头望了一眼帐帘,她的影子还一动不动地映在上面,汉女就是天生弱质,饶是冬日穿得厚,还是瘦得像一只撇去叶的花茎。

他又扫一眼手上的字,怎么就不大信,这一看就是有年生的笔墨风骨,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女人之手。

“张得通。”

“奴才在。”

“回养心殿。”

“是。”

他说着已经从椅中站起来,“传话给南书房,现在辍着朝,他们手底下也不要给朕压着,该送的送,该议的议。”

“是。”

张得通连声应着,抢几步要去替他打帘。

谁知道他已经自己打起帐帘,还没走出去,又顿住,张得通险些跟这位爷撞满怀,吓得三魂丢两魂,他却定声添道:“还有,替朕问乌嘉,他是不是被诚王给吓懵了,朕让他总理户部,理四川的亏空,他给朕理到什么地方去了?整整两日,就给朕写了个什么陈情表来哭穷,朕最多再给他一日的时间,再拟不出案子,就让他自己去吏部摘红顶子!”

“是,奴才这就去。”

张得通一刻都不敢耽搁。在干净的雪地上踩出一串利落的脚印。

外面天光还没有大亮。雪已经细成了雪沫子。

皇帝独自走出毡帐,一大片白茫茫的入眼。连那女人乌黑的头发都覆干净了,只剩下半节辫子。垂在肩前。

王疏月其实早就跪不住了,撑在雪地里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了,见皇帝从毡帐里走出来,她挣扎着跪好,咬了咬颤抖不已的牙关,哆哆嗦嗦道:“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皇帝原本直接要走,听到她这一声,到顿了一步。

“你昨夜胆子大过头了,你可知道。”

王疏月腰伏得很低,“起先不知道,如今听皇上教训就知道了。”

这话若要去追究,还真不好分清是卑微认怂,还是傲骨不屈。皇帝心里晃过一丝不快,但尚不至于跟女人在言辞上过不去。

他打量着自己门下这个名声在外,马上要做他弟妹的奴才。

不去看脸上那串水泡,她长得是好看的。只是皮肤白得过分,像多年没见过阳光一般。还有,她太瘦了,跟他养得那匹白马一样,怎么喂都是一副皮包骨的样子。

“叫什么名字”

他随口问了一句。

“奴才叫王疏月。”

“对,差点忘了,你也是镶黄旗的人。”

“是,皇上是奴才的本家主子。”

“朕的奴才?王疏月,你说这话脸都不红。”

所谓天子之怒,就是一晚上都消不下去吗?王疏月的肩背都快断了,膝盖也几乎没有知觉,这位爷若再不开恩,她真的要为了贺临把命搭进去了。

“是,奴才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