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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抬了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耳垂,与她相对而视,声莫名地有些倦意:“没有,你说得很真。”

说完,皇帝转了个话题。

“下个月,朕要去秋围,本来想带上你,不过前日周太医跟朕说你的身子……”

“妾身子早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王疏月噌地站了起来,说话的时候脸都涨红了。

皇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给吓了一跳,随即笑出了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道:“来来来,王疏月,你给朕坐下,朕又没说不带你去,你慌个什么。”

他这么一说,王疏月也发觉自个失了态。

忙屈膝道:“妾失仪。”

皇帝无奈摇头。

王疏月这个人平时拎什么都拎得很清,好像只有提到这种外游的事,才会跟皇帝犯糊涂。但她毕竟聪明,立时又明白过来,抬眼轻声道:“妾糊涂,皇上秋围,定要受么蒙古诸部的朝谒,妾这个时候……是不该跟在皇上身边……”

她说着说着,神色黯淡下来。声音也越来越小。

皇帝望着她那渐渐暗下来的眼神,平声道:“王疏月,你想的那些事,有道理,但朕都没有考虑。”

说完,皇帝起身走近她:“朕是要权衡,但也不至于这样就要抹了你的兴致,你不是想跟着朕去看热河的外八寺吗?普仁寺才建成,朕也还没去看过。”

说着,他握了一把王疏月的手。

“只要你身子无碍,朕带你去看。”

王疏月兴致倒真被皇帝给激了起来。

“您要去热河?”

“对,朕要在普仁寺见桑格嘉措。”

王疏月道“听您说黄教的事,倒想起您从前写的《拣魔辩异录》。”(这本书历史上是雍正写的。以政治威力干涉禅宗内部纠纷,迫使被压制的派系所属各大禅寺,如杭州灵隐寺等必须改换门庭。禅宗至此奄奄一息。)

这是皇帝几年前撰写的,那时汉传佛教的禅宗各种流弊日炽,实际上已很难见到早期禅宗那种大破大立的气象。一些根本不了解禅宗内涵的人,让真正的禅师为之侧目,他们甚至就是以呵佛骂祖作为本事功夫,看起来和市井无赖没有什么两样,还有些学禅的人以教外别传为名而胡作非为,一时狂禅流荡,鱼龙混杂,禅宗的真精神几乎荡然无存。皇帝为亲自此撰写了《拣魔辩异录》,说白了也宗教上的政治控制。不想王疏也竟也知道。

“你还看过这一文。”

王疏月托腮道:“卧云里有一本抄本,是我在长洲云灵寺里抄来。”

皇帝笑了一声:“怎么,你还要跟朕辨禅理公案吗?”

王疏月含笑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敢。”

皇帝示意她坐下,这会儿心情放了闲,便以臂枕头靠下来。

“兴黄教是为了让藏蒙之地不易俗,收人心,规禅宗是为了聚文心。对于朕而言,佛理是没有限的,但是对朝廷而言,却还是有规限在的。你有这个兴趣,朕可以让桑格嘉措跟你讲一讲黄教的经理,你在卧云,多看得是净土,禅,曹洞的经论。汉人的精神壁垒高,又自负得很,很难真正正视黄教的妙处。不过,朕早年听桑格嘉措讲过经,他通满汉藏的三文,经他口说的东西,比你从书上看得要客观。”

这些话,皇帝是绝不可能跟成妃,或者淑嫔这些人说的。

但这一通说下来,他自己到有了一种分享的快感。不由自在地闭上了眼睛。

王疏月却一直没说话。

皇帝拍了一把她的手背

“怎么,哑巴了?”

“不是,在想怎么跟您谢个恩。”

“呵,朕赏你什么了。”

“赏了疏月眼界。比您赏妾的簪子好一百倍。”

这话皇帝真在意了。

他睁开眼坐直身子,正视她道:“你说实话,朕赏你的东西你喜欢不喜欢。”

王疏月垂眸笑开:“喜欢,只是您下回啊,就不要三更天的起早,妾昨儿没睡够,您今儿又议了一天的事。主子啊,早些歇吧。”

***

八月就这么过去了。木兰秋围如期至。

王疏月步入了人生的第十八个年头。一回顾,到觉得上天不算薄待她。

母亲死后的第一年,她有了一个欣赏,尊敬,也爱慕的男人。贺庞身在高位,同样被很多东西捆缚,但他也在极力地给王疏月自由。带她领略山河,甚至引着她去了解,他的丰厚的阅历和复杂的精神。

虽然他还是不知道怎么对一个女人好吧。

但这世上的事,总是不能十全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