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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着我一道去,接他们回来便是。”

***

酉时,前殿的九白宴还没有结束。

这是一场十分微妙的宴会,丹林部首领班沁并没有亲自前来拜谒,只遣了一个台吉过来敬献九白,自己却托病,说是要在丹林将养。

达尔罕亲王对他这个托词不以为然。

早在热河行宫,他与大清的皇帝就有了默契,这会儿宴会到了尾声,人也喂了八分的酒气,便对坐在对面丹林部台吉道:“将交夏那会儿,本王还看听说你们王爷要入藏熬茶,这就病了?”

那台吉道:“病来山倒,我们王爷原本是说爬也要爬到木兰拜见皇上,奈何,入企秋后患了咳血之症,如今已在病榻上辗转在月余了。只得遣臣来敬献九白,以表臣服皇上的心。”

达尔罕亲王道:“呵,那以后还看不见他箭射膺眼的雄姿了?当年先帝爷在木兰行围,他可是夺了先帝那根御箭。威风凌凌,厉害得很啊。”

言辞上过招的意义其实并不大。

皇帝只是看着那台吉一时三变的脸色,并没有开口。

战事迟早要起,只是丹林部和大清,都在试探蒙古各部势力。

皇帝借着达尔罕亲王的话,掐盏扫看在坐的蒙古王公,有人愤目,有人垂头,有人严词声讨的丹林部欺君无礼,也有人沉默席间不言语。

所谓一局乱棋,再贴切不过。

皇帝自顾自地笑了笑。

外面却突然骚动起来。

张得通忙走出去喝道:“何人胆敢惊扰圣驾。”

门前的却是几个蒙兵,压根不理会宫里面这些阉人:“我们要见我们台吉!”

图善在旁斥道:“放肆,万岁在里面坐着,你们竟敢目无圣驾!来人,拿下!”

“我们奉命看守贡品的侍卫,有个女人,杀了我们的圣骆驼!”

都是草原上呼扯出来的大嗓门,这会儿毫无桎梏,说得殿中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丹林部的那位台吉一下子站了起来,人起来得急切,连面前的杯碟都掀翻了一半。拔腿就要离席。

一时之间,献舞的女人们罗裙翻染了油污,纷纷惊恐地掩面退下。

皇帝看了图善一眼,图善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手已经摁了刀柄。

台吉无法,只得回身对皇帝道:“皇上,恕臣无礼。我丹林部亲王遣臣不远千里来朝,诚敬贡品,如今有人敢在杀圣骆驼,是恶意污蔑我丹林部投诚之心,其心堪万诛啊……”

席中的蒙古王公面面相觑,议论声轰然起来。在皇帝耳边炸开。

九白之礼在蒙古与大清之间延续了几十年,根底却是受黄教教义影响,骆驼本就神性,清初年,蒙古归顺清朝就是,用白骆驼驮着蒙古圣物——吗哈噶喇金佛、金字大藏经和传国玉玺来沈阳,清太宗敕建莲花净土实胜寺。后来,逐渐演变为九白之礼,这一敬献,一赐宴,蒙古倚仗大清的表达形式。一直是大清绥靖蒙古,如今听说有女人杀了白骆驼,一时之间,都像有神雷响于耳旁,竟有不详之意。

正乱着,何庆从后面绕了进来,躬身在皇帝耳边轻声道:“梁安说出事了,那西面马厩里的白骆驼不知受了什么惊,竟发狠踩踏起来,大阿哥差点没被踩伤,和主儿……”

他不敢往下说,拿捏一下,改了说法道:“主子爷,西面的马厩都是负责看守供品的蒙人,他们不知道和主儿身份。”

皇帝听完他这句话,手在酒案上慢握成拳。然而这是在蒙古王公云集的九白宴上,无论皇帝此时心中一时闪过多少念头,他此时也不能有任何比表露。哪怕那个人是王疏月。

他尽力将脸色压淡,向下首看了一眼王授文。

王授文面色有些焦黄,也正望向皇帝。这骨肉血缘,当真是有感应的。

皇帝收回目光。

整个席宴上弥漫着肉糜煮熟的香味,混着酒气,在人腹中饱胀之后闻起来,竟有些令人作呕。

皇帝就着拳在酒案上不轻不重地一敲。那烤得酥脆的鹿肉掉下了皮渣。众蒙古王公,文武大臣慢慢地止住声,朝皇帝这边聚目过来。

“松格台吉。坐。”

他的声音极冷,说完,抬起头,眼底寒色一起。

“图善,去马厩,把人押走。”

“是。”

“慢着。”

皇帝抬手指向他的腰间。

“把你的刀给台吉留下。松格,朕处置大清的奴才,至于你们丹林部的人,看护敬献之礼不利,你自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