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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得通看着他僵硬的背影,手背在身后逐渐捏成了拳头,关节发白,手背上也爬着突暴的经络。

“张得通!把大阿哥带到奉先殿去!王疏月,让她给朕进来跪着!”

张得通道:“和主儿不肯呢……万岁……”

“不肯就绑,朕今儿就不信了。她要给朕犟到底!”

“是……”

“回来!”

张得通猛地收住脚步,差点没扑倒。

皇帝看了一眼炭火盆子来,点指半晌,终于憋出两个字:“添炭!”

终究还是心疼了。一方雪帘子隔着两个人,明明都想维护对方,却又斗得跟乌眼鸡似的。

张得通一面叹气一面走出来。

“和主儿,万岁爷松口了,奴才带大阿哥去奉先殿。您也赶紧进去跟万岁爷服个软,您这样和小主子一起冻下去,怎么遭得住。”

大阿哥从她怀里挣扎着站起身。

“和娘娘,儿臣去奉先殿,您不要跪着了。。”

说着,他脱下身上的氅子递给王疏月:“儿臣不冷了,不冷了。。”

王疏月已经冻白了脸,抬手摸了摸大阿哥的脸颊。好在他是暖和过来了。

“大阿哥,别怄你皇阿玛了,好生跟着张公公去。”

张得通揽过大阿哥:“交给奴才吧。奴才会照顾好小主子。和主儿,赶紧进去,您也慎着些,万岁爷今儿是让您气着了。”

眼见着张得通牵着大阿哥去了,王疏月这才站起身,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一只手一把搂住她的腰。

“主子……”

“别以为朕不恼你。”

说着,他一把将她抱起,何庆忙打起门帐送他们进去。

皇帝一直抱着她走到炭火盆子前才松开她。

回头走到炕罩床上拿了一张垫子扔到炭火盆子前的地上,“不是要陪着他跪吗?跪好。”

说完又拖过一把圈椅,坐在她对面,见王疏月没有动,提声喝道:“跪下!”

王疏月肩膀颤了颤。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为什么会恼怒。他也看得出来,他虽然气极,对王疏月却还是满眼满心的心疼。

烧暖的炭火疏开她的身子骨,发上结的霜也跟着融化下来,碎发湿漉漉地贴着她脸。一冷一热叫人肺气不顺。她吸了一口暖气,压住喉咙里痒,没有再违逆皇帝的话。

走到他身前,屈膝跪在了他砸在地上的那方垫子上。伏身道:“奴才该死。”

“你刚才跟朕说了什么话,你再说一次!”

“奴才不敢。”

“什么奴才,王疏月,朕若当你是奴才,朕就让慎行司的人来掌你的嘴!”

“是。是我不好。”

她改了称谓,皇帝这才稍稍缓和了些面色。

“把头抬起来,你敢骂朕,现在不敢看朕了。”

王疏月直起腰,面前的男人胡乱地坐着,没有从前威严和仪态,像只斗败了的野兽,鼻孔里呼着白气儿,连发辫斗发了毛边儿。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究竟明不明白朕是为了什么。”

“我明白,可是皇上,成妃才去了,这么大个紫禁城,您是大阿哥唯一的倚靠,您若不体谅心疼他,还有谁能心疼他……”

“朕如何没心疼他?”

“他心里事,没有说出来啊……”

皇帝直起身,抬手指向一旁,寒声道:“那他就是欺君!”

“……”

他气得糊涂。

一时之间,他似乎也有些明白过来,当年先帝为什么会对自己动怒。这各藏心思,各护各命的皇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言一句,都在无形之中打死结。

王疏月说他为父则蠢。

似乎真有那么一点。

“主子……”

“住口,朕不想听你讲话。”

他说着,硬着脸从后面的书案上拿了一本折子。

无论他的家事有多么混乱,他还是有无数的政务要处理。

“你给朕跪好了,跪到朕什么时候走,你什么时候起来。”

那一日,何庆张得通都不敢在里面答应。

整整一个下午,皇帝都没有要过一口茶。只是不时地扫着王疏月面前的炭火盆子,看炭少了,就唤人进来添炭。

到了晚间。皇帝才从案牍起前身。沉默地走出了三希堂。

何庆这才敢进来扶王疏月。

大雪已经停了。

放晴的夜空竟然能看见零星几处星点。

王疏月侧头朝西稍间看去,稍间里的灯是亮的。皇帝的影子就在窗户上,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一晃不见了。

金翘仍然在养心殿外等她。

见她走得步履蹒跚,忙上前扶住她道:“说皇上跟主儿发了雷霆,可让奴才急糊涂了。您怎么了,受皇上责罚了吗?”

王疏月摇了摇头。

“没有,先不忙回去,去奉先殿。”

“是。”

“欸,等等。”

她弯腰揉了揉膝盖:“传辇来吧。我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