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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好谢的。”

皇帝捏粽子咬了一大口。那浓郁的米香和肉香立时充盈唇齿,他觉得好吃,跟着又咬了好几口,鼓着腮帮子咀嚼。正想点评,却见王疏月撑着下颚,笑着看着他。

“王疏月,低头。”

王疏月摇了摇头:“让我看会儿嘛。”

他的气焰对她都是一时的,一旦碰了她的软钉就要偃旗息鼓。

吼了她她也不肯低头头,那怎么办呢?

皇帝此时鼓着腮帮子,实在囧得不行了,只得自己转过身,拼命把那几大口咽了下去。回头便撞上她那双笑得弯弯的眉眼。

正要说她,却又教案面前奉来一盏茶,淡淡的茶香烟散入鼻中。

一下子,抑下了他所有的脾气。

“主子。”

“啊……”

“从明日起,我要好好看大夫,吃药,保养身子。”

“你不是嫌药苦嘛?”

“良药哪里有不苦的。”

她放下茶盏,托着下巴续道:“对不起啊。主子,您那次骂了我以后,我一直没有好好跟您认个错。我……我之前不该那么自怨自艾。也不该不信您,一味地瞒着您。”

皇帝怔了怔。她一道歉,皇帝心里就难受。

每次争执都是她在服软,这一回,他倒是希望她能放肆些。

“朕不是在怪你,只是脾性不好,气着了,才吼的你……王疏月……我对你吧……是那种……叫什么呢……哦对,心疼,对,朕心疼你……心疼你……心疼你”

他说着说着,又窘了,不敢看王疏月,身子也抑制不住地朝一旁转去,端着茶喝了好几口,从耳根子一路烫到脖子根儿。

回过神来时,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长生天啊,自己在王疏月面前究竟是把什么话说出来了?

好在身旁的人什么都没问,也转过身,靠在他的背上。

“你做什么。”

“腰疼。”

“朕坐了一天了,比你更疼!”

“那也要靠着。”

“你……”

皇帝突然很想笑,低头抹了一把脸,扬声道:“行,呵……好!靠着,靠着吧……”

***

相处之道,往往是慢慢内化于每一次共情,外化于一抬头,一迎目之间。一饭一饮,一晴一雨之中的。

轰然而过的岁月里,有材米油盐炖鸳鸯白骨。

就这么熬煮着,品评着,昌平五年的初秋,悄然降临。

王授文荐进来的那位肖姓的大夫与王疏月到真颇有几分医缘。王疏月也慎重地遵着周明等人的嘱咐,认真的服药,调整饮食和起居,过了八月中旬,身上果见好转。

与此同时,长春宫却传出消息,皇后已经病得不能下榻了。

因宫门锁闭,来来往往的人并不能看见其内的寥落。

反而日日听见墙内传来单薄婉转的唱腔。最初还是清亮的,然而久而久之,就渐渐地喑哑了起来,最后甚至变得沙哑无情。听得人魂魄具颤。

整个昌平五年中,大半秋日的肃杀都笼向了长春宫。

皇后病笃。皇帝不肯相顾。

太后斥也斥过,求也求过,拿捏着满蒙的姻亲关联,逼也逼过,皇帝却还是一直无动于衷。

诚然,这已然不是帝后之间单纯的恩断义绝。

那刻意的冷漠和疏离之中,藏着刚硬的帝王对蒙古的姿态,还有一生辛酸的皇后,努力保全的最后一点点尊严和骄傲。

八月十四,中秋的前一日。

内务府和太医院的人,一同在南书房值房寻见十二。跪禀了长春宫的主子娘娘,已在弥留之期的境况,求十二回禀至皇上面前。

皇帝闻禀,看着身后的疆域图沉默很久。

“告诉太医院,药食不济就用灌的。朕后日便要启程去热河,其他的不论,朕要博尔济吉特氏……活到秋猎之后。”

十二颤声道:“若活不到呢。”

“活不到?”皇帝转过身:“活不到就封宫,停灵长春,不设祭,不发丧!”

十二喉咙发烫,忍不住道:“皇兄……您对皇嫂当真就没有一点情分了吗?”

皇帝没有说话。

那一日秋风干冷,黄昏没有金阳,却有一大片一大片,乌深的树影。

张得通小心地推门进来。

“万岁爷。”

“说。”

“主子娘娘有求,想见您一面。”

“不见。”

“是……那个……”

张得通迟疑了一阵,狠了狠心,上前躬身道:“主子娘娘还有一求。”

“说。”

“主子娘娘说,您若不肯见她,就求您让她见见贵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