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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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家世代从军,领兵打仗,镇守疆土,个个性情骁勇。
司徒旸的父亲,司徒武义,原是西北军的统领,深得天子信任,委以重用。
如今天下太平,边关安定,西北疆敌患前些年已灭,天子便将司徒武义抽调回京,赐左都督,跟守御前,直听圣意。
京都共有二十六卫,司徒武义辖其中九卫。
虽然官途顺遂,可司徒武义的后院,却是一地的鸡毛。他的正妻陈氏,是勇国公府的嫡长女,亦为武将之后,为人强势,性情泼辣,稳稳把住了将军府的后院,司徒武义成婚前养的那些个莺莺燕燕,一干都被陈氏打发了出去。
是以,夫妻二人的感情并不算和睦。
司徒旸乃是司徒武义的次子,是司徒武义领兵轮换操练时,在驻扎地,养的一外室所生。回京时,司徒武义原是要将母子接回将军府的,陈氏气急,岂会遂了他的愿,闹了一通,又以勇国公府相胁迫,逼得司徒武义只能作罢,将司徒旸母子安养在老家。
司徒旸长久被养在乡下,野生野长,养了一身粗鄙的毛病。老家族人得了陈氏的好处,对其亦是放纵不管,甚么教养、规矩、学问……根本无人同司徒旸讲过这些。
司徒武义军务繁忙,无暇看管,若不提及,鲜能想起还有这么个儿子。
司徒旸的生母,是个略有姿色的贫家女,目光短浅,只会仗着自己为将军生了个儿子,揽收好处。被养在了乡下以后,三五年都见不着将军一次,心生幽怨,把气都撒在了司徒旸身上。
爹不疼,娘不爱,无人管教,司徒旸也是凄惨。
十数年后。
陈氏所生长子司徒晫,本是要承父业的,却不幸坠马陨了,只留下一个幼女。万般伤痛,万般无奈,这般情形之下,陈氏才不得已点头,把养在乡下的外室子司徒旸接了回来。
司徒旸被接回将军府时,已经十四岁,品行基本定了下来,很难还能掰正回来。最是叛逆的时候,乍贫乍富,主母还不时从中作梗,司徒旸在京都将军府过得并不快活,干脆放纵自己,整日找人出去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得了不长进的“纨绔”名声。
到了司徒旸说亲的年纪,这京都城里,但凡是有些脸面的人家,知道将军府这个情况,都不会把女儿嫁过去。丈夫不长进、不受看重,婆母凶狠独断,哪有贵女愿意趟这浑水。
倒也有些想巴结将军府的谄媚者,把女儿八字送过去,欲与结亲。这回轮到司徒旸不肯了,他道:“都是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玩针弄线的,好没意思,我才不娶。”
这话传出去,更是无人再来。
因司徒旸的不长进,这两年,司徒武义、陈氏反倒“齐心”了许多。陈氏年岁大了些,不能再生了,她不再耍脾气,主动把勇国公府里的庶堂妹,纳给司徒将军为妾。
如今,那小妾已经挺着个大肚子,只需生下个带把的,往后,司徒旸只会更受白眼。
……
……
司徒旸的身世,裴少淮是从外头左一句,右一句听来的,他同意母亲的观点,如此复杂的家庭关系,司徒旸确非良配。
“他或许只是一时起兴而已,等他在二姐跟前吃了瘪,自不再来了。”裴少淮宽慰林氏道,“母亲不必忧愁此事,依二姐的性子,是决计不会看上司徒二的。”
“瞧我这,一说起来,又开始操这心,操那心的。”林氏讪讪笑笑,变了话头,道,“今日寒露,我叫申妈妈焖了羊肉煲,滋补温热,你多吃些。”
午后。
英姐儿来到裴少淮院里,追问道:“弟弟,城南书局新印的《本草集》,替我取回来了吗?”这是裴少淮早早应了她的。
“长舟方方出门,估摸还要半个时辰才能回来。”裴少淮应道,“姐姐等着无趣,不如先同我下一盘棋?”
“好。”
纵横线盘,黑白子你来我往,相互圈围,终还是裴少淮棋高一筹,胜了姐姐。
“下回我叫上竹姐姐,杀杀你的锐气。”英姐儿嘟囔道。
一局下完,时辰刚好,长舟从城南书局回来,抱着一大沓的书卷进院子。裴少淮取了自己需要的书,英姐儿也拿到了《草本集》,却还余出一套——用精致的小盒封装着的《诗经》。
纸张是极好的,帧装也比寻常书卷精美,上头还绘有彩图。
裴少淮心道,自己没让长舟买这样一套书呀,遂问道:“长舟,怎多了一套《诗经》,可是取错了?”
长舟这才想起来,连忙解释道:“差些叫我给忘了……这套书,书局掌柜说是咱们府上兰小姐订做的,让顺道我取回来,免得叫人多跑一趟。”
裴少淮了然,兰姐儿素日里张扬一些,偏爱华丽繁锦的,专门叫人定制一套好看的书,倒也符合她的性子。
他正想让长舟赶紧给送过去,巧了这时,跟在兰姐儿身边伺候的丫鬟——碧羽,来了。
“奴婢给淮少爷、英小姐请安。”碧羽款身行礼,说明来意,道,“小姐在城南书局订了一套书,方才派人去取,不巧,掌柜说让长舟先一步取走了……小姐特叫奴婢过来拿。”
“是这套罢?”
“正是。”
碧羽拿到东西,又行礼道:“谢淮少爷,奴婢告退。”
等碧羽走之后,裴少淮后知后觉,愈是深思,愈发觉得内有蹊跷——
兰姐儿素来喜欢辞藻华丽的诗词,既是花了心思定制,为何选了词句清平的《诗经》?再者,兰姐儿表现得,太在意这套书了罢?长舟前脚刚刚回来,没一会儿,碧羽后脚就跟来了。
何时见过兰姐儿如此热爱学习?
可见,这套书里,有她极看重的东西。
联想到原书里兰姐儿的遭遇和下场,裴少淮心间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套书该不会与那混球秀才有关系罢?后背吓出一身冷汗,湿津津的。
他不是没有出现,他只是在裴少淮盯不到的地方,悄悄出现了。
裴少淮愈想愈怕,愈发觉得自己的猜想合理。可他又不敢打草惊蛇,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已经看明白,兰姐儿天生就是个不省事的主,倘若此时惊动了她,拦得住这一回,未必拦得住下一回,赶走了一个混球书生,兴许后头还有一群混球排队等着。
只有搞清楚怎么回事,才能根除隐患,裴少淮不希望头上一直悬着一道雷电,不知何时劈下来,诚惶诚恐。
裴少淮一边心里祈求,希望兰姐儿只是初生情愫,还没到那干柴烈火的阶段;另一边,他推测,兰姐儿这段时日只去了戏楼,若说幽会,也只能是在戏楼里,他打算今晚跟过去打探清楚。
……
晚膳过后,兰姐儿先一步去了戏楼。
裴少淮对林氏道,说自己也想去看看新戏。
“你不是素来不喜看戏,觉得无趣吗?”
“看书倦了,要找些其他事做,解解乏。”裴少淮掩饰道。
林氏替他备好了人马,吩咐下人好生照看着,盯紧了。又叮嘱淮哥儿看完头场就赶紧回来,不可贪顽,明日还要回学堂念书。
……
戏院里,今夜的听客并不算多。
裴少淮在兰姐儿对面选了个包间,偷偷盯着她。戏开演了,一切如常,兰姐儿安静坐在包间里,与两个丫鬟一同仔细听戏,并无甚么异常行径。以致于,裴少淮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想岔了。
戏演到后半部分,台上一声悠长唱腔,台下人纷纷叫好,进入最精彩、最感人的片段,随后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
如此不可错过的桥段,兰姐儿竟然起身了,对两个丫鬟不知吩咐了甚么,从包间后门悄悄离开了。
裴少淮见了这一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果然有诈。
他也跟着起身,对身边伺候的婆子小厮道:“我出去透个气儿。”
长舟尾随,要跟着自家少爷,裴少淮摆了摆手,道:“我就在后门的回廊里,你们继续看戏,无需跟着我。”
这才抽身出去,一路远远尾随兰姐儿到了戏楼后的园子里。
……
戏园子今日未排戏,戏台无人出演,四周只挂着些灯笼,有些昏暗。戏楼里传出阵阵欢呼声,衬得园子里寂静无人。
小径通幽,几棵桂树半掩住小亭,唯有一盏灯笼,微光打在兰姐儿脸上,依稀可见她欣喜期待之色。
她倚靠在凭栏上,望向戏园的后门,正在等人。
木门吱呀一声,一白衣男子推开虚掩的后门,一前一后端着手,风度翩翩走来。夜里虽看不太清楚,可这轮廓,大抵可猜到是个模样不错的白面书生。
娘子娇羞,才子风流。
兴许是互生情愫不久,兰姐儿还未完全陷进去,二人只对站交谈着,说些卿卿之词,未有进一步的逾越之举。末了,戏楼里传出戏子谢幕的唱词,时候到了,兰姐儿该走了。
白衣男子留住了她,递上一封信笺。
兰姐儿接过,羞得垂头,稍犹豫之后,把手里的帕子投了出去,这才转身小跑离开,回到戏楼里。
看到此一幕,裴少淮顾不得气恼,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应当如何妥当料理此事。既已到了互换情物的地步,兰姐儿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此事势必不能再瞒父亲母亲。
好就好在,事情还没到完全不可挽回的地步。
此时,他心里唯一担心的是,要如何取回兰姐儿的帕子,若这混球书生把帕子拿出来说事,赖上了伯爵府,逼伯爵府嫁女,可如何是好?虽是兰姐儿不知好歹,拎不清,自己犯的错,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入贼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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