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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脸上先是惊,再是怒,最后是惭颜,目赤耳热,口吐热气,方才在贡院外的那抹喜色,荡然无存。

徐言成看到了詹清远那赤红的脖颈,叹了口气,低声自言道:“果真是不堪。”紧接着在甲三号坐了下来,不再理会盯在他身后的“刀子”。

……

初覆不考帖诗,考四书文一篇、经论一篇,默写经文一篇。

难度比正场要小一些。

后面的三场,大抵情况皆是如此。

今日,还未到申时,已经有三十人交卷,沈知县揭下封条,放头牌。这一回,三个小子都交了卷,一同出去。

贡院外。

徐言成正欲登车,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喊声:“徐言成你等等。”略带着些恶狠狠的意思在里头。

“少淮、少津且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徐言成早知道詹清远会来找他,只不过没想到这么耐不住性子而已。

詹清远跑上前,道:“徐言成,咱们相识多年,你怎可如此戏弄我?你不是他们兄弟二人学问十分不堪吗?”

“我本意是,与他们的学问相比,连我都自惭形秽,岂知你会那般理解?”徐言成直言道,“正因与你相识多年,我才不好与你挑破。”

又道:“你何必如此怒气腾腾来寻我?”

“我自不是那个意思。”詹清远掩饰道,不知是如何咽下怒意的,佯装笑着道,“我不过是替你担忧而已,岂是怒气腾腾,咱们兄弟二人,切莫会错了意,生了隔阂。”

他贴近徐言成,凑在耳根旁,低声道:“你学问之好,我素来是知晓的……你们家夫子倾囊相授,把两个外人教得比你好,压你一头,这不是顺着胳膊往外拐吗?我方才急了,语无伦次,实则是想提醒你而已。”

一副替徐言成打抱不平的模样。

此时,徐言成已经听得心生怒意,道:“你可知,那染坊门口为何要卖盐?”

徐家和詹家有所往来,徐言成身为长孙,自然不会与詹清远撕破脸皮的,故此没有明说,只留了一句“清远兄再好好想想罢”,而后离开了。

詹清远怔怔,这回,他没有再会错意,徐言成是讥讽他——既要颜面,又多管咸事。

……

詹清远想要离间三人,岂会得逞?

早前,不管是徐言成的父亲徐望,或是其二叔徐瞻,皆已与徐言成袒心聊过,说是——这世间的人才千千万万,淮津兄弟只是其中之二,与他们相和,则可一同进步,与他们相悖,也改不了这“万千人才争过独木桥”的事实。

一木难成材,万木争光,方能笔直朝天生长。

如今的徐家与裴家,姻亲、师徒、同门,层层关系叠在一起,岂容外人挑唆?

……

后面的三场考试,不知詹清远是何想法,没有再来参加。

半月之后,县试五场考试全部结束,依据前面四榜的成绩,县衙贴出最终的榜单——长案。裴少淮文章最佳,位居第一,即为县试案首,裴少津、徐言成紧随其后。

段夫子道:“四月的府试,可以继续参加矣,年中的院试,则还需再斟酌斟酌,你们年岁尚小,还是不要太过冒进为好,免得失了信心,得不偿失。”

三人县试名次不错,府试问题应该不大。但是院试,从二十岁到五六十岁,多的是老童生厚积薄发,要争一个秀才名头,难度陡然上升。

除了裴少淮借着“县试案首”的名头,大概率可以上榜以外,裴少津和徐言成未必可以。

所以段夫子才提议,府试之后,多积淀几年,再参加院试。

因三个小子忙着温习功课,备考府试,裴徐两家皆没有大办庆贺,也没有四处声张。

……

……

淮津两兄弟通过了县试,名次靠前,景川伯爵府里,因此发生了些许的变化。

主要是逢玉轩那边。

裴若竹,竹姐儿,年已十四,是个十分要强的性子,棋琴书画,不敢说样样精通,至少是有模有样,与别家的女儿相比,不落下风。又跟着林氏学过看账管数,林氏试着让她管过几间铺子,皆没出过大差池。

年底时候,林氏忙不过来,还会叫她到账房里,一同梳理年账。

这样的性子,林氏回娘家与嫂子叙话时,都忍不住夸赞一声,道:“英儿她那三姐,性情、手段都是好的,只可惜是个庶出……我虽有心,却无力帮她甚么。”

自打津哥儿通过了县试以后,竹姐儿出门的次数是越来越少,轻易见不到人。

沈姨娘先是说竹姐儿近来身子不适,替她推掉了看管铺子的那些活儿,过了不久,又来同林氏商量,让林氏把教竹姐儿棋琴书画的女先生给退了,道:“这些日子,她身子不适,平日里只能绣绣花,做些轻松的……顾不得学恁多其他的,夫人不若把女先生退了罢。”

沈姨娘表现得如此明了,林氏岂还能不意会?

待沈姨娘走后,林氏怅然,感慨道:“也是爱女心切,为之谋长远,唉——”

……

这日,林世运从扬州回来,带回来不少好料子,叫人给妹妹林氏送来不少。

英丫头很高兴,选了好几匹素锦的料子,说道:“这几个料子,用来制春裙,最合适不过了。”想了想,又道,“竹姐姐的针线最好,做的衣裳好看又合身,我去叫她过来,好好合计合计,做几身好看的,等到樊园赏春的时候,一同穿上新衣裳去顽。”

姊妹俩年岁相近,素日里十分合得来。

可英姐儿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竹姐姐了。

她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林氏叫住了,道:“英儿,你回来。”

林氏让女儿坐下来,靠在她身边,语重心长说道:“往后,你竹姐姐不会再去甚么樊园,亦不会再去其他人家顽了,你乖一些,不要去院里打搅她。”

英姐儿不傻。

她依稀能想明白一些,但不完全明白,听母亲这么一说,眼睛有些发红,噙住泪水问道:“娘亲,为甚么?竹姐姐明明样样都做得好,为何要被姨娘禁在院子里,不让出去?”

又道:“从前祖母不是说,等竹姐姐及笄了,要替她在京都里找户好人家吗?”

林氏听闻女儿问这样的话,便知晓,女儿也猜出了些许意思。

林氏道:“你祖母欢喜的人家,在沈姨娘看来,未必是好,英儿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