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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啸马鸣终是迟了一步,勒马停车时,英姐儿夫妇二人听闻府上恸哭声一片。

一路匆匆,一路泪珠飞落,赶至侯老夫人屋里,只见她已安然闭眼,似是在静静安睡。

手中的老参盒子滑落,哐当一声响,英姐儿哭到失声。

陈行辰亦红着眼,赶紧扶抱着妻子,让她埋在自己肩上哭,轻拍其后背,哽咽着哄道:“你这几年已经尽力,祖母都省得,她已经满足了……”

不管做了多少,总是会深有遗憾。

……

侯府螽斯衍庆,侯老夫人年至耄耋以寿终,生前虽有寒疾,但并未受太多痛楚,是以算得上是喜丧。

既是喜丧,又时值腊月,白事风光办了,归于平静。

英姐儿一直不知侯老夫人临终前说的那番话,直到老侯爷召集族人在宗祠议事以后,特地寻来她与陈行辰,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道:“夫人走之前留有遗愿,盼你能继续学己所好,尽己之能治病救人、悬壶济世,而非囿于宅院之内而已。陈氏族规已改,你若心有所愿,不必再顾虑重重,侯府只会助你不会阻你。”

随后,又将侯老夫人遗言说与她听。

英姐儿回想起侯老夫人平日里说过的话,才省得老夫人并非说说而已,老夫人真的在为她铺路。

悲中欢喜泪,更叫人动容。

老侯爷想起夫人临终最后一句是“英丫头还缺些胆气”,遂言道:“侯府先辈以武起家,时至今日变成以文立家,唯有以德立身始终未变。陈家的清贵非不识人间疾苦之贵,若是连几声流言蜚语都扛不下,又岂能以清贵自居?”

又言:“你的父亲外任时清正为民,你的胞弟屡屡上谏利民良策,皆有盛名,不管陈家还是裴家,皆是你的后盾。若连你这般身份,犹空有一份医者心而恐世道不容,踌躇难定,则还有何人敢迈出这一步?”

英姐儿听了老侯爷的话,有些怔怔——不管是嫁人前还是嫁人后,身边家人对她所喜所好近乎是“纵容”,明知女子习医视为巫,非但不阻止反倒鼎力支持。

如今,更是让她莫限于学,放开手去做。

英姐儿望向丈夫,陈行辰亦朝她点了点头。

她噙着泪应道:“孙媳省得了,必定不辜负祖母的一片心意,不叫她失望。”

夜里夫妻二人商量,陈行辰要守孝一年,正好趁此时候,着手打算开设医馆的事。

……

……

南平伯爵府棉织造坊里,花楼云锦织机咂咂而响,本应是织造锦缎所用的机子,一束束蚕丝线却换成了棉纱线,织出来的棉布虽有云锦花纹,却远不及丝质锦缎精细。

只因棉绒不如蚕丝长韧,纺出来的纱粗了许多,也无蚕丝的透亮,织出来的布匹不够光滑而略显粗糙。

即便是织得极为仔细,也难与锦缎相比拟。

深青织翟文,间以小轮花。棉织造坊尝试用棉纱织造翟鸟花纹,而世上唯有皇后方能穿翟鸟花纹之衣,显然这是为皇后而织的。

两位织布妇人见裴若竹走进来,将织好的一匹翟布拿予她看,略有些失落,道:“夫人,织出来的布虽翟鸟与轮花纹路清晰可见,但这样的布匹,用于给皇后裁制新衣,恐怕还是太粗糙了些。”

裴若竹轻抚翟布,果然不够光滑,还有些厚重色沉,但她知晓,这是数月以来织得最好的一匹布了。

“足够了。”裴若竹敲定说道,“若是为了美仑美奂,又何须用棉纱织布?棉花本就不胜在精细上。”随后又吩咐人选几匹上好的素布,与这匹翟布一起包好。

她打算带着布匹进宫面见皇后。

皇后不是只顾争奇斗艳之人,裴若竹相信皇后会收下这些棉布,并在岁末赐宴时穿棉布所制之衣。

想要让北直隶的百姓接纳棉布,种植棉花,仅凭一府之力,太慢了些。

想要让妇人走出后院,愿意到棉纺织坊里做事,不被言官攻讦,仅凭一腔热情,太冒险了些。

就怕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棉织造坊所作所为前功尽弃。

……

春节前夕,礼部、鸿胪寺、光禄寺受命筹办夜宴,皇帝一如往年那般,岁末赐宴朝中文武百官、京中勋贵侯伯。

日落之际,宫殿中灯盏齐明,晃晃一片亮堂。丝竹声起,一曲舞罢,皇帝举杯与群臣共饮。

君臣同宴本是欢愉,然入夜时北风呼啸,忽的下起簌簌大雪,随风斜飘,偶有几朵溢入大殿当中。

臣子已敬酒一轮,皇帝酒量已过半,此时最是清醒又最易怅然,望着殿外白雪飘飘感慨道:“寒冬甲胄冷似雪,如此寒冬里,九边关城的雪怕是比往年更厚,戍边将士当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冬?”

一句发问,场下百官再无心饮酒。

皇帝接着又道:“冬日不是最寒时,春日消雪,才最是刺骨寒。”

皇后本还在静待时机,然听闻皇帝的这一番话,便当即凑至皇帝耳根说了几句话。

皇帝略显诧异,上下打量了一番,仔细一看,才发现皇后所穿衣制与以往果然不同,连连颔首,露出赞许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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